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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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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句子句子

    熔止抬頭望了望天,幾顆星辰倔犟的掛在空中,不甘被眼去最後的光亮,微弱,卻真實存在着。深邃的眼裏恢復了靜謐,暈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在醜陋難堪的臉上落下幾點暖意:「翊兒啊翊兒,為師的徒兒啊。」

    往事如潮,還記得那一年,洛君翊在破草廬門口跪了整整三日,只為拜他肖熔止為師。

    彼時,他知他是舒妍的兒子,因而憤恨不已,只因他的父親肖天鷹,死於舒戚之手,他的容貌毀於那場災厄中,就此家道中落。

    江湖動盪,江湖之人,身不由己,他雖明白這一點,但他依舊無法忘卻家破人亡的痛。

    一日,那孩子在草廬門口昏厥,他冷笑,命童子外出將他拖走,並道:「受不了就滾回去,莫要污了我的眼。」

    而就在那時,那孩子竟慢慢地跪起了身體,啞然失笑,滿是堅毅道:「我洛君翊,沒有受不了的事。」

    衝着這句話,他收他為徒,即使洛靖反對,他還是堅持要收。

    大約,洛靖擔心的不過是他苛待孩子罷了,雖然不在乎,但說到底還是自己的骨肉,怎能不存點惻隱?

    依稀記得洛靖是這麼告訴他的:「你別太勉強自己,況且,他只是個病怏子經不起什麼折騰,你和他孽緣不該有的,還是算了。」

    &意思,我倒想看看,舒妍生的病怏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那日,他飲了一口茶,不顧洛靖的極力反對,躍然離去,毅然收徒,傳授醫術。

    曾經,因為一個藥名的錯誤,他抽了他的手心,即使破皮血流也照舊抽打,直到他的怒火平息。

    曾經,因為一個藥方的效果達不到最佳,他把他吊起來狠狠地抽打,泄憤,發泄內心的仇恨,直到渾身酸痛方肯作罷。

    曾經,他故意讓他去深林採藥,被各種毒蟲猛獸所傷,不管不顧,任由他生死。

    曾經,有太多的曾經,他對洛君翊的苛刻,怕是不會比洛靖少,而洛君翊只是默默地照單收下,從不多說隻言片語,只是更加勤奮的去學那些煩躁的東西,孜孜不倦,百日如一日。

    後來,洛君翊終於學有所成,要離開草廬時,他問了十一歲的他一個最簡單的問題:「為何堅持學醫?」

    洛君翊垂下腦袋,思索了很久,他無法看清他的神色,卻聽到了含着淡淡哽咽的聲響,他說:「我不想自己一直是個累贅。」

    &贅?」他雖知洛君翊體弱,卻不知他此言何意,他想不到還有誰可能會被他拖累。冥思苦想之下,洛靖對他愛理不理,舒妍不管不顧,那他能拖累誰?

    &了醫術,皇兄也不用再為我生病的事情擔心,他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他自己的事情。」洛君翊忽而揚起了一個明媚的笑意,滿心歡喜的單純樣子讓人心疼,「我學習醫理,只為此因罷了。」

    &俗。」

    彼時,他只道了這兩個字,轉身走進了草廬,粗魯地關上了門。

    &兒拜別師父。」

    透過不知何時偷偷打開的窗戶,他看到洛君翊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響頭後,背着他小小的包袱離開了。

    他平生第三次落了淚,透過軒窗看着朝夕相處快兩年的孩子下了山,最終還是軟了心的。

    這個孩子的倔,這個孩子的好強,他是領略過的,只是,他從沒想到過他學醫只為了不做他人的累贅。

    原來,他還有個哥哥,他第一次聽說了這件事,也為這樣的兄弟情誼久久地感慨了一番。要知道,在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王宮裏,兄弟暱牆,互相殘殺多得無法細數。

    說到底,洛君翊不是一個普通的存在,異於常人,做事從不計算得失,只要達到目的,他便無所謂手段。就像過去,如果一副藥方,毒性極大,可以救命,也可害命,但可以達到最好的療效,那麼,洛君翊一定會選擇這幅藥方,但是,前提是這副藥,是他自己要服用的。

    燈火昏暗的錦陽殿裏,小路子攤躺在地上,洛君翊俊眉緊蹙,滿面痛苦,額角的鬢髮已然濕透,臉色慘白若雪,時不時低聲地咳着,側躺在塌上的樣子實在過於脆弱,像是一摔即碎的陶瓷人偶。

    一股難言的苦澀在心間盤繞,越收越緊,心臟被狠狠地絞着,洛靖拽着胸口的衣襟企圖散去些這種只窒息的不適感。

    直到近來常常出現的頭痛再次襲來,洛靖下意識地轉過身,背靠着門板,雙手胡亂按着頭部,尤自喘息,大滴的冷汗順着臉頰滑下,匯聚於下巴,滴落到衣袍上,消失不見。


    為什麼?每每對着這個孩子有憐憫之意時,對着辰兒有信任之時,對舒妍有惻隱之情時,這種攝人心魂的疼痛就會如期而至?

    洛靖倚靠着牆,再次看向了塌上安然昏睡的絕美少年,滿目的腥紅,漫天的昏黑,變幻不定,交錯出現。

    洛靖惶恐失態地舉步離去,最後,意識渙散,痛到脫力,倒在了正巧焦急尋來的張佑之身上,忍着劇痛,語句不暢道:「宣,宣太醫,醫治,醫治七皇子。」

    &奴遵旨。」張佑之慌忙應下後,洛靖便在無意識。

    次日早朝,洛靖臉色極差,草草了結了朝堂之事,回到謙和殿,心中煩亂,做事不暢,倍感諸事繁雜,與平日裏的沉着冷靜大相庭徑。

    傷口上了藥,經過處理後有了明顯的好轉,只是額間灼人的氣息持久不散,小路子依舊無法放心:「七皇子,你這,這身子還沒恢復點兒,就這樣出去真的沒問題嗎?」

    &就去會會兩個老熟人而已,一會兒就回來。」洛君翊在小路子的協助下整理好了着裝,今日,他穿了與平日完全不相同的黑衣,反而將他死白的臉色印襯得更難看,卻也透着一股肅然,「你着急個什麼勁兒?」

    &現在不能隨便折騰,太醫說您要靜養一個月才能勉強恢復些。」小路子跟着走到門口,心裏頭依舊是放不下,擔憂得緊,只是主子做事,也不容他這小人多嘴過頭。

    洛君翊睨了他一眼,又不忍打碎了他的好意,便道:「我知道了,我儘量完完整整地回來。」

    小路子立即滿額黑線。

    樹林

    &拜見七皇子。」右相與朱子敬見洛君翊準時附約,興奮不已。

    &來吧,我們私下見面,不必對我行此大禮。」洛君翊彎下腰扶起右相,傷痕累累的脊背立即發起了反抗,如針刺般密密麻麻的疼痛迅速蔓延,臉色剎時間更白了幾分。

    右相見狀,連忙關切道:「七皇子,您可是身體有恙?」

    &礙事,前幾日犯了些事兒,被父王罰了一頓而已。」洛君翊抬眸,淺淺一笑,「不知今日尋我來,所為何事?」

    右相頗是擔憂地蹙了蹙眉,半黑半白的髮絲將他襯得更加蒼老,嗓音沉沉:「六皇子生前已經布好了局,只要七皇子願意,隨時重掌大局。」

    洛君翊不語,思及進來極少出現的心脈絞痛,漆黑的眼裏光芒全斂,心中隱隱生出幾分無奈。

    如今,琉璃蠱想必是化作了毒液,滲入四肢百骸中,他就算如願以償地奪下了王位,又能有多少時間去打理國務。

    一旦奪位,必有動亂,時隔不久,新王駕崩,又會引起動盪,痛苦的,終究是無辜的百姓。

    右相深遠的目光一頓,從齒間蹦出一句話:「昨日夜裏,禮部尚書已經死於獄中。」

    洛君翊緊了拳,手臂上青筋必露,卻是神色沉靜。不用說,定是洛君賢動得手腳,死人是最守口如瓶的,當真是狠戾。

    朱子敬畢竟是個大老粗,不善於掩藏自己的情緒,淒聲道:「七皇子,六皇子死得冤,我們都知道,此仇不報,難以平怒啊。」

    六皇子,三個字一出,洛君翊果然渾身一震,扶着一棵樹才勉力站穩。

    即將入秋,今年的氣候較去年涼了不少,大約洛君辰離去了,連帶着最後的溫暖也一併逝去。枯蒿的葉子紛紛揚揚,在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層。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轉眼間,皇兄已經不再左右,一切都變了,不變的,只有將死未死的自己。

    右相盯着自己的鞋尖,一絲潮氣浮上眼眸:「六皇子佈局時,曾對他信任的幾位將軍說過,見麒麟令牌,如見他本人,務必服從您的指示。」

    洛君翊微微彎了腰,咳得撕心裂肺,而眸子裏卻多了幾分暖意,手心被粗糙的樹皮鉻得生疼,一塊黑色令牌懸於腰間,可輕亦重:「今日的事,我會再考慮考慮的。」

    朱子敬還想再言,被右相止住:「是,老臣隨時恭候七皇子的差遣,願意與否,全在於七皇子一念之間,我等誓死追隨。」

    洛君翊扶着樹的手不禁加了幾分力道,疲倦感漸濃,背上的斑駁傷口連帶着肺腑內傷,一呼一吸間牽起一片難以道明的疼痛 。

    他輕輕而笑,穩了穩心神,目光有些寂寥,苦澀道:「皇兄的仇我是一定會報的,只是,我不想牽扯無辜。」

    語罷,款款提步離開。

    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右相由衷一嘆,有些悲涼,這個孩子,終是過於心善。

    抬首間,一群大雁恰好掠過灰白色的天空,發出些「嗷嗷」聲,[六皇子,我們定會護七皇子無虞。]



39.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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