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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書網 -> 女生小說 -> 武林秘聞錄這是一種與近鄉情怯異曲同工的微妙心情。
阿東放輕了腳步,每一步都走的異常艱難。
前方一大片空地,各色衣裳隨風飄飄蕩蕩,一排又一排好似帘布,將那個背對着他專心晾曬的人掩在了三重簾幕後頭。
他看到自己的衣裳就在邊上,走過去找到袖口處,放在手心裏看了又看,工整的針腳,熟悉至極。
對後面二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跟過來。阿東掀開一道又一道屏障,在那人背後站定了。
對方懸在半空的手停滯了,卻不回頭,片刻之後,若無其事般將晾衣杆上的衣物收好,抱在懷裏。
「這件也幹了。」
她回過頭來,是個清秀但並不惹眼的女子,二十多歲的年紀,膚色有些泛黃,高鼻樑小眼睛,不說話的時候,嘴巴也是微微上翹的。
阿東走過去,將衣裳遞給她,她置若罔聞,並沒有接在手中,卻在猝不及防間,被他撕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顛倒眾生的臉來。
是他的黎素。塵世之大,僅此一人。
「你寧願在外頭漂泊受苦,也不肯讓我陪着你?」
黎素不咸不淡道:
「你我早就恩斷義絕。」說着,便伸手撫上他的胸膛,摸到那一處微微突出的疤痕,正是當初在浮屠山下受到眾人圍剿,黎素拿出鎖魂鏈擒他,穿沒胸骨留下的。
「當日我便跟你說清楚了,從此以後,不論主僕,抑或師徒,就此了斷,再無瓜葛。你都忘了麼?」
「沒齒難忘。」
「我已將幻海山拱手相讓,你還想怎樣,趕盡殺絕麼?」
「何止,剝皮拆骨,喝血吃肉。」說罷,又對上官道:
「你去準備馬車,今晚就走。」
上官已是兩股戰戰,生怕他再說出些責罰的話來,好在阿東似乎無心追究,抱了黎素便走。
走到前廳,人漸漸多了,黎素便掙扎着要下來,阿東雲淡風輕道:
「我勸主人留一點力氣。」
黎素當然不肯聽,非但沒有安靜下來,反而變本加厲。
畢竟功力盡失,力氣再大對阿東來說,也如蚍蜉撼樹,他便由着黎素去了。
在上官府里一邊等馬車,一邊用了晚膳。
席間,黎素忽然低聲道:
「不要為難那些女孩子。」
阿東望着他的眼睛道:
「哪些?」
「我扮做的這個人,凜月。還有丫頭小如。」
阿東給他盛了一碗湯,道:
「我答應你,不過你要先把湯喝了。」
只有他二人同桌,其他人都隔了遙遠的距離,黎素便爽快接過湯,一氣喝了。
等阿東處理完事務,上了馬車,他已經抱着被子倚靠在車廂邊角位置睡着了。
阿東將他腿腳橫放在車廂內坐墊上,上半身則抱進自己懷裏,給他重新裹緊了被子,輕輕撫着他的背。
黎素驚醒了,抬頭望着他。
阿東開口道:
「這馬車只能行到山腳下,半夜我抱你山上,可能會稍有不適,不舒服立刻告訴我。」
一切都好,只是背後這人的衣裳似乎沒有干透,倚着實在不舒服。
黎素轉身一看,原來他竟把早上剛縫補洗淨的那件衣裳穿上了身,隱隱約約有些陰冷。
阿東明白他的意思,翻出一件狐皮大氅來,披在了這件衣裳外頭。
黎素累了,便枕在他腿上,狐狸毛戳得他脖子痒痒的,翻來覆去換了好幾個姿勢,一抬頭,看到阿東正輕輕撫摸袖口縫補的針腳。
「主人許久沒給我縫過衣裳了。」現在黎素心思全在孩子身上,為它縫了許多可愛的小衣裳,早就不管阿東了。
黎素不說話,阿東便捉了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你是怎麼發現的?」
「其實,以我們佈下的天羅地網,搜查如此嚴密,不應該一點消息都沒有。我給青、紅二人去過書信,他們也事無巨細仔細查了,不會比這邊鬆懈。所以那天晚上,我聽婢女與管家談話,提到個不會說話的孕婦,便起了疑心。」
黎素垂下了眼,把大半張臉埋進狐裘中,阿東卻只是撫他的發,又繼續道:
「早上,我便想了個法子,求到了你的手跡。」
黎素喃喃道:
「直接來對質不是更快。」
阿東卻答非所問:
「這件衣服我要好好收着。」
黎素沒有說話,他的心有些像身下的狐狸毛,蓬鬆柔軟,只怕阿東再說下去,自己最後的防線便要失守了。
「這的確像是主人的行事作風。」
「嗯?」黎素仰頭看他,面上帶着迷茫不解。
「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主人自知不能出城,待在城內,遲早會被查到。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我恐怕……」說到這裏,握他的那隻手收緊了,箍得黎素生疼。
「你最近話有些多。」說完,黎素卻又繼續:
「我那日剛逃出來,一直走未停歇,直到進城,才略微鬆一口氣,想尋個驛站摸一匹馬繼續上路,誰知肚子忽然痛了起來。」說到這裏,黎素頓了頓,嘆息道:
「就在那時,遇到了凜月,她扶我休息,我偶然得知她在上官府邸做事,一心想與情郎遠走高飛,苦無機會,如今將要臨盆,更成了全府上下的笑柄,便想出了這個一石二鳥之計。我頂替她之後,她已與那男人出了城,我本想着只要躲過你的搜查,自能脫身,誰知反而……」說到這裏,憤恨不已,按住阿東的手,張口就咬。
阿東卻不惱,待他咬得盡興了,便撫着他的臉說:
「早點休息,待會山路,天氣又冷,一路顛簸到山上,恐要失眠一夜了。」
阿東將黎素抱在懷裏徒步上山的時候,已過了子時。他將人結結實實裹住了,又把身上的狐裘脫下與他穿,黎素睡眼朦朧,只醒了片刻適應周遭變化,隨後又墮入沉沉的睡夢中。北風呼嘯,阿東只管抱着懷裏的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中,萬籟俱靜,一輪明月照着黑夜裏的歸人。直到天亮,回到了半山腰的別院之中,阿東眼睫、眉毛、頭髮上全沾了雪花,黎素見他琥珀色眼眸下的神采,大半被這長而濃密的雪睫遮掩住了,竟不知要專注看哪一樣更好了。
阿東卻忙着叫人燒水抬桶,將黎素落滿雪的狐裘脫了,扶他坐到床邊。
黎素一卸下大氅,就露出了身上的女裝,梳起的髮髻更襯託了恰到好處的妙齡女子模樣。
那薄如蟬翼的白色紗裙,再加上一張驚艷傾城的臉,讓他看上去美不勝收,姿容無人可比。此時此刻,性別二字之於他,好像已經失掉了意義。
阿東不由握住他的手,半蹲下身,視線與黎素平齊,對他鄭重道:
「主人,跟我成親可好。」
誰知黎素一驚,光了腳揣在他臉上:
「你瘋了。我不是女人!」
阿東淡然道:
「我沒有瘋。不是男女之間的嫁娶。只是從此以後,主人是我的,我亦是主人的。」
黎素便沉默了,紅着臉不說話。阿東親了他的額頭,摸手和腳,把它們貼在臉上,確定他的主人並沒有凍着之後,給他蓋上了厚厚的被子,塞了個小香爐在他懷裏。
「再等一盞茶工夫,待水燒好了,解解乏,身體泡熱了再睡。」
一整個沉重身軀埋入熱水中的時候,黎素簡直舒服得要掉眼淚。阿東逐根親吻他凍到紅腫的手指,低聲道:
「主人在上官府中做了三日粗活。」
黎素聽出他言語之中的心疼,卻只是裝作不懂,在熱水中起伏徜徉,任由他洗淨了身子。
這一夜睡得安穩,黎素醒來的時候,外頭已經日上三竿,窗外有一顆粗壯的梅花樹,枝繁葉茂,香氣沁人。從屋裏遠遠望過去,花勢極盛,黎素忽然動了心,想折幾枝養在瓶子裏,點綴寡淡無味的內室,增添一抹芬芳。
他悄悄起了身,披上外裳,輕輕將門開了一條縫,前腳剛跨出去,就被一股大力生生拽回去,跌進一個溫熱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