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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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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二十四這場雪斷斷續續地下,霏霏灑灑, 綿延不絕。楚烈再次到監、禁墨紫幽的那座莊園時, 地上的積雪已有半尺余厚, 繡着雲氣紋的皂靴蹋上去, 晶碎之聲沙沙娑娑, 如細語低吟。

    他依舊穿了一身玄色大氅, 沒有撐傘,飄灑的冰雪落在他的發上肩頭,他邊伸手拂去邊往墨紫幽所住的那間屋子走去, 卻見與墨紫幽一同被劫持來的車夫從屋內提着個食盒出來。一見到他來,那車夫忙不迭地向着他行禮,縮着脖子就走了。

    他皺了皺眉頭,那車夫生得面色蠟黃,鬍子拉碴實在寒磣,他問屋門外的守衛道,「為何讓他進小姐屋中?」

    「這——」那守衛訕笑道,「這不是沒人伺候麼。」

    楚烈冷冷瞪他一眼, 知是這些守衛怕被墨紫幽傳染,故而才把那車夫拖來行事。他揮了揮手,那守衛立刻退了下去,他剛走到半開的窗前,就聽屋內傳出墨紫幽清清冷冷的聲音,「秦王說你曾照看過那些被他圈養起來的瘟疫病人?」

    楚烈向窗內看去,就見墨紫幽神色懨懨地坐在榻上, 將右腕置於几上,由着那大夫為她把脈。那大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問,「小姐昨日今早服了藥後,覺得如何?」

    「稍微退了燒。」墨紫幽淡淡回答。

    那大夫掃了一眼墨紫幽的修長的頸項,就見她的脖子上也已出現了同樣的紅斑和水皰,卻聽她又用那清清冷冷的聲音問道,「你看着那些病人飽受病痛折磨,看着他們一個接一個死去,再一個接一個染病,心中是何感受?你看起來很得秦王徵用,那麼你是否還曾為秦王出謀劃策,教他如何利用那些可憐的病人傳播瘟疫,教他如何將一個一個無辜的人送進地獄。」

    那大夫抬眼,對上墨紫幽那如冷月一般寒意幽幽的目光,心中一刺,張似欲為自己辯解一二,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若說他完全不心虛、不慚愧那是假的。夏天時,是他親自去那個發和瘟疫的小山村中挑選出的病人,也是他告訴楚烈要如何才能將這奪命的瘟疫依靠着如同生祭一般殘害無辜來延續至冬天。他親眼目睹那些病人的死亡,親耳聽過他們的謾罵與呻、吟,有時午夜夢回,他也會在滿身冷汗地在那些瘟疫病人的尖叫和哀號中驚醒。

    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楚烈許諾他的是將來御醫署太醫令之位,那是多少醫者可望而不可求的地位,足以讓他埋沒自己的良心。

    「小姐的脈象有些怪。」那大夫終只是垂下眼道。

    「怎麼,治不好我?」墨紫幽毫不在意地問。

    「疾者,本就千變萬化,同樣的病症在不同的病人身上往往會有不同的變化。」那大夫的面色有幾人凝重,「小人還不能確定先前所研製的藥方是否對小姐管用。」

    「無妨,」墨紫幽抿唇一笑,「反正我若死了,你是必然要給我墊背的。」

    那大夫面容一滯,忽聽見楚烈站在窗外撫掌大笑,「你的嘴皮子還是這般厲害。」下一句卻是對他說的,楚烈冷冷道,「她說的不錯,她若死了,你是一定要陪葬的。」

    那大夫渾身一顫,就聽楚烈言道,「好了,你下去吧。」他立時如蒙大赦地收拾了東西退出了屋子。

    「秦王今日心情似乎不錯。」墨紫幽稍稍轉頭,看向那半開的窗子外的楚烈。

    「你可知今天是什麼日子?」楚烈笑問她道。

    「還請秦王解惑。」墨紫幽淡淡道。

    「今日日支見巳,是天德日,諸事皆宜,是我的大日子。」楚烈笑道,又狀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只有墨紫幽一人的屋中,然後問,「咦,你的那位丫環呢?怎麼今日沒在這屋裏伺候你?」

    墨紫幽不答,只是坐於榻上靜靜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見她如此,楚烈笑吟吟地伸手從袖中掏出一封信,打開封住抽出信子在窗外衝着墨紫幽晃了晃,道「昨夜,這裏的守衛向我稟報,說發現你那個丫環偷偷摸摸地想要逃跑,懷裏還帶着這麼一封向你弟弟求助的信。怎麼,如今雲王前往西南,成王又被困在玉山別宮之中,你難道認為單憑你那個弟弟能救得了你?」

    墨紫幽從榻上站起來,緩緩向着窗邊走來。她還發着燒,面容顯出幾分虛弱,故而走得搖搖晃晃。她一步一步走至窗前,將窗子整面打開,就聽楚烈繼續說道,「你別天真的,不會有人來救你的,我的人辦事一向乾淨,絕對不會留下尾巴,沒有人能找得到你在這裏。」

    「飛螢呢?」墨紫幽卻只是問。

    「你既這般擔心她,又為何讓她去做這麼危險之事?」楚烈反問道。

    墨紫幽只是沉默看他,他笑了笑,道,「你且放心,我知道你脾性,我若敢傷了她,你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只不過——」他的聲音冷了下來,「若有下次,我可就不敢保證了。還有你那個弟弟,你若希望他在金陵城中平安無事,就最好乖乖地待在這裏,否則我明日便送幾個瘟疫病人去你府里!」

    「我會殺了你的!」墨紫幽猛地從窗子探出手去要去抓楚烈的臉。

    「你要怎麼殺我?」楚烈笑着退後一步避開她的手,「將疫病傳染給我麼?」

    「秦王,你別得意得太早,」墨紫幽冷冷道,「就算玉山別宮與金陵城斷了聯繫,你也控制不了金陵城。金陵城朝廷遲早會察覺到玉山別宮的異常,等到皇上回金陵城,你也只能夠回到刑部大牢裏等待落罪,流放或是圈禁,絕沒有第三個下場。」

    「你說的很對。」他的確控制不了金陵城,六部五寺之中,他也就能完全控制一個刑部而已。「不過,我說過了,今日是我的大日子。過了今日,我便會成為魏國至高無上的存在,而你的未婚夫成王卻只會被關在玉山別宮裏病死——」他掏出一支火摺子將手中那封信展開點燃。鮮艷的火舌將整張信吞噬殆盡,最後化作劫灰,「就如這封信一般成為腐朽。而你——」

    那片片飛灰被風雪一吹,飄進窗子,落在墨紫幽眉間發上。楚烈看着她那美麗的面容,滿含恨意地道,「而你便會後悔,後悔你曾經對我的輕蔑,後悔我給過你機會,你卻不知把握,後悔你本可以富貴榮華一世,最後卻成為我的階下囚!」

    「秦王忘了,我正重病纏身,指不定何時就病死了。」墨紫幽緩緩笑道。

    「就算你死了,也依舊是我的。」楚烈的笑容透出一種詭異,「你若真死了,我也不會放你離開。我會將你的屍骨埋在我的身邊,再為你種上最喜歡的花草。告訴我,墨紫幽,你喜歡什麼花?無論是何名貴品種,我也會為你尋來,成為你的墓碑。」

    「那就煩請秦王為我種上生長在山野間的白色野薔薇。」墨紫幽含笑回答。

    「為何會喜歡如此平凡的花?」楚烈微訝問道,他原以為清傲如墨紫幽,喜歡的不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芙蓉,便是傲雪凌霜的寒梅。

    「大道至簡,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聖若凡。」墨紫幽望着楚烈如視愚物一般輕輕搖頭,「秦王,你一生都在追求自己得不到的極致,最烈的美酒,最野的駿馬,最高的權力,最難馴服的女人,若得不到,你便百爪撓心,耿耿於懷,徹夜難寐。你是不會懂的。」

    「也許,但至少你這般懂我不是麼。」楚烈笑着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嘆息道,「。算算也差不多了,我該走了。你那丫環,我已吩咐了一會兒就會將她放回來。」

    語罷,他含笑着轉身離開,卻聽墨紫幽在他身後用那清清冷冷的聲音喚他,「楚烈——」

    他一怔,她極少喚他名字。他回頭,就見她依舊站在窗子裏,正用她那雙冷月一般的眸子幽幽看他,「你一定會死在我手裏,這便是我們此生相逢的原因。」

    他冷笑出聲,拂袖大步離去,與正端着一盆熱水的車夫擦肩而過。那車夫駐足回頭,看了他那怒氣沖沖的背影一眼,卻聽跟隨而來的守衛催促道,「看什麼,快將水送進去。」

    「是。」那車夫趕緊點頭哈腰地道歉,疾步將水送進墨紫幽的屋中。

    落雪紛揚依舊,那扇打開的窗子不知何地已然關上了。

    玉山別宮前往金陵城方向去的大道上,有兩千人之數的長長隊伍護衛着一輛雕龍刻鳳裝飾華麗精緻的馬車在落雪中前行。

    午初時分正行至一處小樹林旁,高指揮使便吩咐眾人暫停行路,歇息飲食,又親自將早已備下的膳食送至馬車上。他吩咐人在車中置上一張小几,親自將四菜一湯和碗箸擺好,又替皇上和蕭貴妃盛好了飯,才十分歉然地向皇上和蕭貴妃謝罪道,「路上匆忙,只有這等粗陋之物,還請皇上和貴妃娘娘先將就一下。」

    皇上看了一眼小几上擺開的四菜一湯,筍雞脯,炙海蝦,天鳳鵝,還有一碟子青菜和一盆臚魚湯,雖比不上御膳豐富,卻也十分精細,且還冒着騰騰熱氣,顯然是路上一直溫着。

    「你有心了。」皇上滿意地笑了笑,擺手讓高指揮使退下,便與蕭貴妃一同用膳。

    高指揮使放下車簾,自己同鷹揚衛的將士們一起粗粗用了些乾糧和水,又至皇上和蕭貴妃的馬車邊守候。

    初時,還可聽聞馬車中箸盞輕碰之聲與皇上和蕭貴妃低語說笑之聲。待所有將士皆已飲食完畢,馬車中已是寂然無聲。高指揮使伸手撩開車簾往裏看了一眼,就見皇上和蕭貴妃不知何時已各自睡倒在車座上。他笑了笑,對手下吩咐道,「準備一下。」


    立刻便有人將車中碗筷收去,撤去小几,其餘幾人竟是將馬車外裝飾着的金龍金鳳等一應華貴飾物全都除去,整輛馬車頓時改頭換面變得樸實無比,毫無半點皇家御駕的尊貴華美。

    「好了,你們繼續往前,然而各自散去再按原計劃匯合。」高指揮使坐上車駕位置,對屬下吩咐一聲,便撥轉馬頭帶着馬車改道向南而去。

    其餘諸人在原地待他走後便又從一旁的小樹林裏拉出一輛與方才未除飾物的御駕一模一樣的馬車,繼續向西前行。

    皇上在一間光線低暗的屋中醒來,他有幾分恍惚地盯着陌生床柱和帳幔,卻聽一人笑道,「父皇,你醒了。」

    皇上轉頭,就見這間屋子四面窗戶皆被封住,有天光自縫隙間透進來,落在屋中一角坐着的那人臉上,他穿一身玄色大氅,英俊的面容與他有幾分肖似,正靠坐在一張椅子上含笑靜靜看他。那是本該被關在刑部大牢裏的楚烈。

    皇上一瞬間清醒過來,他已想起自己因何昏迷。他緩緩坐起,冷冷盯着坐在屋角的楚烈,問,「高指揮使是你的人?」

    「父皇英明。」楚烈笑答。

    「你意欲何為?」皇上臉色沉了下來,自上次楚烈膽敢勾結中軍封鎖金陵城,蒙蔽聖聽,意圖蠱惑他殺掉楚玄時,他就知道自己這個三子膽子大得很。但他卻未想到楚烈的會膽大至此,居然敢私自調用鷹揚衛將他騙出玉山別宮,劫持到了這裏。他掃了一眼屋中,卻不見蕭貴妃,頓時就沉聲問道,「貴妃呢?」

    「父皇當真是心疼貴妃娘娘。」楚烈笑了一聲道,「兒臣原以為若只許父皇帶一人在身邊伺候,父皇帶出玉山別宮的多半是韓忠呢。不過既然是貴妃,事情也就好辦的多了。」

    「你到底意欲何為!」皇上冷聲怒問道。

    「父皇其實心中有數,不是麼?」楚烈的神色在低暗的光線中蒙昧不清。

    皇上沉默片刻,他自是知道楚烈意欲何為,他的一眾皇子汲汲營營,鬧鬧攘攘,如亂蠅爭血,所爭的不就是那獨一無二的儲君之位。他曾也如他們一般是那爭血之蠅中的一個,他軾兄殺弟,排除異己,他知道要得到最後的勝利最重要的不是智謀和決心,是誰更狠,而他一直都是自己手足兄弟里最狠的那一個。

    然而,他卻不希望自己兒子如他一般的狠,因為他們所軾殺的,所撕咬的,所吞噬的,全都是源自於他的血肉。當初他軾兄殺弟時不曾覺得痛過,當初他冷眼旁觀自己的皇子們如他從前那般為了儲位爭得頭破血流時也不曾覺得痛過,可那夜看見死在自己面前的相王,看見相王胸前的那柄匕首,他才感覺到痛。

    今日所有的一切何嘗不是當年的輪迴。這也便是他下決心立楚玄為太子的原因,因他知道一切不能再這般繼續下去,他不能再痛。

    「朕問你,是不是你設計殺死了你二哥。」皇上抬眼看着楚烈,等着他的回答。

    「父皇已經很清楚答案了不是麼?」楚烈那模糊的面容里透出一種嘲諷。

    皇上默然,他的確很清楚,相王手中那封信若是出自寧國公府,那相王之死必定與寧國公府有關,與寧國公府有關便是與楚烈有關,果然他這個第三子才是最狠的那一個。

    「你將朕騙出玉山別宮,劫持至此,」皇上冷冷道,「金陵城裏不出幾日便會發現異常。」

    「對,所以兒臣的時間很緊張,父皇一定要儘快如了兒臣的意。」楚烈抬手擊了擊掌,緊閉的屋門立時開了,有兩名侍衛抬着一張長案進來在皇上床前放下。那長案上擺着一盞孤燈,燈光落在案上展開平放着一張空白聖旨上,照得七色綾錦兩端的騰飛銀龍爍爍生輝,白玉捲軸,七色綾錦,鶴舞祥雲,銀龍騰飛,這是最高品秩才可受賜的聖旨。

    楚烈起身緩步行至長案,拿起案上翡翠筆架上的一支紫毫小楷,醮一醮湖石硯石中研好的松煙墨,含笑遞至皇上面前,道,「東西已為父皇備齊,父皇這便下旨吧。」

    「冊立太子豈是兒戲,旨意未過內閣六部必會引來質疑!」皇上冷冷道。

    「所以才有中旨一說不是麼。」楚烈拿着那支飽醮濃墨的紫毫小楷,輕輕笑道,「況且現如今,內閣諸位閣臣,六部五寺主副官員全都被困在玉山別宮之中。非常時期自是行非常之舉,父皇只要下一道中旨『澄清』了我的罪名,再冊立我為太子,讓我以儲副之尊代天子暫理國政,又有誰敢質疑?」

    「然後你控制了金陵城,再逼朕禪位於你?」皇上再問。

    「父皇英明,」楚烈笑道,「父皇放心,等父皇成了太上皇,兒臣一直會全心盡孝的。」

    「你的美夢做得不錯,可惜朕是不會如你所願的。」皇上冷笑,「不出幾日,金陵城便會發覺朕失蹤,到時候若你有聖旨在手,旁人便會知道是你劫持了朕!而你也不敢殺朕,倘若朕死了,皇位絕輪不到你頭上!」

    他若是駕崩,這皇位絕不會是還是待罪之身的楚烈的。

    「兒臣怎會傷害父皇呢。」楚烈一臉傷心地放下那支紫毫小楷,又擊了擊掌,屋外的守衛立刻拖着滿臉驚慌,被堵着嘴的蕭貴妃進來。一見到皇上,蕭貴妃頓時就淚流滿面地嗚咽出聲,卻因嘴被堵着,而不能成語。

    「你——」皇上向着楚烈怒目而視,他已經猜到楚烈想做什麼。果聽楚烈笑道,「父皇,貴妃娘娘號稱金陵絕色第二,艷名滿天下,兒臣的手下對她垂涎已久,你若不依了兒臣,兒臣這便把她扔給他們好好享受——」

    蕭貴妃的臉色霎時白若金紙,卻聽楚烈繼續向皇上笑道,「對了,兒臣還圈養了一些身染瘟疫的病人,他們飽受病痛折磨,故而神智都有些異常,若是兒臣將貴妃娘娘扔給他們糟蹋的話——」

    蕭貴妃的臉上已是半點血色也無,皇上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覺得一股怒火在胸臆之間,漲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生疼。就見楚烈有幾分輕佻地伸手挑起了蕭貴妃的下頦,仔細端詳了一番她那張柔媚入骨的美麗臉龐,嘆息道,「都說江山美人,美人江山。父皇,這江山遲早不是你的,可這美人你難道也不要麼?」

    皇上抬眼看着蕭貴妃,蕭貴妃也正含淚看着皇上,他們相伴九年之久,在性情上蕭貴妃無疑是最合皇上心意的那一個。她柔若水,媚無骨,簡單嬌憨,所求甚少,從不干政,與她相處的感覺是最令皇上舒心的,這是任何女子都比不上她的地方,包括蘇皇后,包括隱太子妃沈敏。

    皇上垂眸躊躇,他在遲疑,在猶豫,在痛苦,在抉擇。片刻後,他下決心地抬眸,目光深深地看着蕭貴妃,蕭貴妃看清了他眼中複雜又痛苦的神色,微微一楞,就見皇上張口欲言,卻是被楚烈冷聲打斷,「對了,還有一事,兒臣差點忘記說。若是父皇做錯了選擇,就會有人煽動包圍玉山別宮的那些百姓火燒玉山別宮。那些被父皇拋棄在玉山別宮之中的官員家眷,全都會葬身火海——」

    皇上一怔,金陵城中正五品以上官員大部分在玉山別宮之中,他們若死便等於朝廷癱瘓了一半,再加上皇帝失蹤,國必大亂卻無主,到那時諸王群起,爭雄逐鹿,魏國必衰,這便等於給了魏國那些隱伏於四方蠢蠢欲動的敵人們可趁之機。而他已然看見了,能在諸王角逐間勝出的必是楚烈,因為楚烈比之當年的他還要狠,還要毒。

    「玉山別宮之中,可有不少官員都是支持你弟弟的,」皇上冷笑道,「朕怎知道你得償所願之後不會殺了他們?」

    「因為兒臣手裏有能治玉山別宮這場瘟疫的藥方。」楚烈微微笑道,「足以讓兒臣收買人心。」

    「藥方?」皇上目光越發陰沉,「那場瘟疫?那些百姓?這一切根本是你計劃好的,是也不是?」

    原本他以為一切只是意外,楚烈不過是在這意外之中抓住了時機。可如今想來如何會這般恰巧,仲冬之月玉山別宮竟會發生這般大規模的瘟疫,那萬數百姓若無人煽動如何會這般大膽敢冒死圍困玉山別宮。

    「父皇英明。」楚烈笑。

    「你怎麼敢!你怎麼做的出來!」皇上驚怒道,他這才發現,楚烈不止是狠,簡直是泯滅人性。瘟疫此舉若有不善造成大規模的瘟疫傳染,那便會奪走成千上萬的百姓的性命。他冷聲道,「朕該殺了你的,朕那時便不該對你心存憐憫,更不該將你關在刑部大牢,給了你可趁之機!」

    「可惜晚了,」楚烈再次俯身探手拿起那支紫毫遞至皇上面前,「父皇,時不待人。兒臣既已走到這一步,那便是不能罷休了。」

    皇上凝眸看着楚烈遞到自己面前的那支紫毫,他知道楚烈的意思,楚烈是在告訴他,倘若他今日當真不肯下這道詔書,有些事,他楚烈絕對做得出來。事到如今,楚烈已沒有退路,今日不成,便只能孤注一擲。若是內閣輔臣,六部五寺的主副官員都死了,再加上寧國公的幫助,楚烈也一樣可以登上大寶。

    皇上伸手接過那支紫毫,沉着臉起身下床,立於長案邊。他垂首看着案上平展的七色聖旨,想不到他多年不立儲君,今日卻是要親手連下兩道立太子的聖旨。他靜默不動片刻,終是提筆書下:「朕失明於天地,誤信奸讒,今察秦王烈清白,赦其無罪。朕慮萬國之本屬在元良,主器之重歸於國本,所以固社稷正邦統古之制也。皇四子秦王烈,孝友莊敬,慈仁忠恕,博厚以容物,見明而愛人,職兼內外,彝章載敘,遐邇屬意,朝野具瞻,宜乘鼎業,允膺守器。於開平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授秦王烈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

    皇上每書一字,楚烈臉上的笑容便加深一分。皇上書罷,把筆一擲,冷眼看向楚烈問,「朕的御寶呢?」

    「正在這裏呢。」楚烈走回屋角,打開藏在陰影之中的那口描金繪龍的紅木箱子,箱子中並排放着二十四方寶璽。

    魏天子有二十四寶,奉天承運大魏天子寶、皇帝奉天之寶、皇帝之寶、皇帝行寶、皇帝信寶、天子之寶、天子行寶、天子信寶、大魏受命之寶、皇帝尊親之寶、皇帝親親之寶、制誥之寶、敕命之寶、巡狩天下之寶、垂訓之寶、命德之寶、討罪安民之寶、敕正萬邦之寶、廣運之寶、敬天勤民之寶、御前之寶、表彰經史之寶、欽文之璽、丹符出驗四方。每一方寶璽皆有其用途,這是大魏天子君權象徵,是正統之證明。

    楚烈探手入箱中,貪婪又喜悅地撫摸那二十四方寶璽,他能從這冰涼的玉制璽印上感覺到一股來自於權力的威壓與誘惑,他興奮得手心都出了汗。這二十四方寶璽很快便可真正屬於他,他很快便可如願以償。他沉醉地撫摸了許久,才將其中一方皇帝行寶取出來,見印上紅泥仍濕,便走到長案前對着那道七色聖旨毫不猶豫地蓋了下去。

    皇上看着那殷紅的印章烙在聖旨上,楚烈拿着那方皇帝行寶正向着他笑道,「兒臣,謝父皇隆恩。」

    作者有話要說:  otz。。。結果還是沒寫到發福利。。。下一章一定可以發。。。。沒辦法昨天半夜接到電話,家裏老人摔得腦出血進了重症監護室。。。。昨天一夜沒睡,今天在醫院折騰了半天。。。。。。。。



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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