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先知的學徒

在充滿寂靜與漆黑的狹小房間裏，一名男生吃力的從床上緩緩撐起上半身，發出了痛苦的低吭聲。嚴重的睡眠不足令他腦袋昏沉沉的。他用力的甩甩頭，打算驅逐睡意，卻令撐着身體的瘦弱胳膊幾乎彎曲。

初春的凌晨依然非常寒冷。男生掀開單薄的毯子，抱着身上好不容易用體溫唔暖了的破棉襖，翻下床。床發出了吱吱嘎嘎類似快要被掐死的慘叫聲──如果僅由一堆木柴疊成的東西也能稱作是床的話。

他掀開床旁的窗簾一角。

因為今天就是「隕石墜落的日子」，所以昨晚師父脾氣更加乖僻，害得他也跟着遭殃，凌晨一點多才睡。冰冷的月光透過森林之間，落在地面上方飄忽着的白色霧氣上。夜很深，他判斷大概只睡了三個小時，距離天亮還有段時間。

困死了。

想着自己會不會才十五歲就因為睡眠不足而猝死這種事，他左手抓着衣襟打了個寒顫，另一隻手緩緩伸向前，將音量壓至最低說道：「微光術……」

一道顏色接近月光的白色光團出現在他的右手掌心，忽明忽暗的那樣維持着，順着手掌的方向照亮眼前附近。

光系最低階的法術，以男生貧弱的法力連照亮整個狹小房間也做不到，但姑且還是能照亮他的模樣。

消瘦男生，深棕色的短髮像個鳥窩般蓬亂。相貌平平的他就算扔進人堆里也會立刻消失無蹤吧，但硬要說有什麼特徵的話──因嚴重睡眠不足導致的黑眼圈十分誇張。無論是臉頰還是脖頸、手臂，每個位置都凸顯了他的瘦弱，並非是文弱感，而是營養不良的那種。在額頭、脖頸和手背附近都有幾道淤青。

堆積着破舊家具、木柴和廢紙的狹小房間比廁所大不到哪裏去，到處都散着發霉的味道。狹小倉庫的房間，堆柴的睡床，滿是補丁的棉襖，這些倒是挺相稱的，唯獨和男生閃爍着不服輸的眼神不搭。

他從當作是床的木柴堆里輕輕抽出幾根很短的木柴，將手伸進裏面的暗格夾層，小心翼翼的掏出來一本精裝書。深紫色木質書封，青銅包邊，近百頁厚，書名是《幻覺類法術應對策略》，裏面圖文並茂，看法深刻獨到。

男生裹着毯子蜷縮在床上，藉由微弱的魔法光源看書。房間裏再次回復寂靜，除了輕聲呼吸和偶爾的翻頁聲。

這是他每天最幸福的時刻，也是唯一令他感覺自己成為大法師的夢想仍在繼續的時刻。

這書不適合他。

價格不菲。像乞丐般的男生手裏卻有這麼好的書籍，當然是從師父書房偷來的。反正會還回去，而且沒被發現，這應該不算偷吧。

他的師父——先知是會使用預知魔法的，若是被發現肯定是一頓暴打。一年多來從未失手，儘管預知不是無敵，但能從最頂級的預知類大法師書房偷書，確實需要些技巧。

雖然男生自己也具有使用幻覺類魔法的資質，但是身為渣法師，比起看高深的魔法對策書籍，更應該看教材。不過先知的書房根本沒有教材。

先知也不曾教過男生任何魔法。

說到底，幻覺類就不該成為預知類頂級大法師的學徒，根本不對路。每想到之所以為何成為了先知的學徒，男生就滿腔怒火。若不是怕挨打，他絕不會叫那老混蛋一聲師父，狗屁。

挨打算是輕的。

一邊看着深奧的書一邊想着這樣的事情，他的法力也用盡了。手掌發出的光源漸漸暗淡，消失。掀開窗簾一角，森林已經有了些許朦朧光亮。判斷現在應該五點多了。

該做事了。

房間裏沒有火爐，更沒有鐘錶，他每次都用將法力正好消耗殆盡約一個小時來計時，起床則是全憑毅力。在原本就有限的睡眠時間裏，再硬擠出來一個小時偷偷看書，說實話對身體負擔很重。沒辦法，否則他永遠也無法向夢想接近，哪怕一點點。

他起身，將書重新藏回木柴堆里。

打開門。

身後是發霉的雜物倉庫，眼前卻是乾淨整潔舒適富麗的起居室。精雕細琢的紅木餐桌，精美繪圖的盤子和地毯，用多達十幾塊魔晶石製作的白銀吊燈……每次打開這道門，男生都感覺跨進了另一個世界。

先知那老混蛋不僅魔法頂級，財力也數一數二。這裏只是隱居的深林木屋，老家的宅邸更是像城堡一樣輝煌。

男生撇嘴咬牙的路過起居室，走向廚房，準備早餐。

身為頂級大法師受人尊敬自不必說，而且還非常富有。但這裏幹活的唯有男生一人。當然不是雇不起傭人，而是先知迫於無奈躲在了這裏。此處位於人跡罕至的深林，外面知道此處位置的全世界不超過三人，至少男生是這樣認為的。

坑男生到如今這步田地的老騙子，負責親自送貨至此的傳送帝，他倆都是先知年輕時的莫逆之交。還有傳送帝的女兒，偶爾會和父親一同…甚至代替父親前來送貨。

男生一邊暗自想着這些，一邊躡手躡腳開始生火燒水、做飯。

儘管手邊上就是專門點火用的魔法道具，但他還是嘗試用「火花術」點燃了紙屑，以此將塞滿木柴的爐台升起火焰。說實話，這是他所剩不多的法術之一了。

他打開一個石頭製成的大箱子，從用冰系魔法的低溫之中拎起一大塊鹿肉，放在砧板上，一邊吞着口水一邊熟練的切成肉排。然後站在木柴熊熊燃燒的爐台前，擺上了平底鍋並倒進橄欖油和數種香料，將肉排下鍋，爆炒。入盤，然後切了一些蔬菜，扔進另一口平底鍋焯水。最後全部盛盤，點綴上鮮紅的水果和零星香草。

水也燒開了。

他開始加入米和洗淨切碎的藥草煮粥，與此同時將一些又白又軟的麵包放進由火系魔法催動的金屬箱子裏進行烘烤。

這些生活用的魔法道具在大城市都很少見，也就是先知這種身份的人才能夠入手。

今晨的所作所為和平時別無二致，一切順利。他不由苦笑，自己這副做飯菜的樣子似乎離心目中的大法師漸行漸遠。不過，看這天色，距離師父起床還有一段時間……

忽然，男生聽到了廚房外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直奔這裏而來，不由令他的心中一緊。

砰咚！

廚房的門被用力的推開，狠狠的砸在牆壁上。

進門者不由分說的揮起法杖，狠狠砸中了男生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