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黃花之軀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顧昭華寒蟬淒切的躺在榻上，她知道自己即將罹死在這鳥不拉屎的犄角旮旯里。

    只是，她摳破腦袋也想不通泰？？

    她陪丈夫林世安一路披荊斬棘到位極人臣，前途本該大好，琴瑟和鳴的日子伸手可觸。

    可，為何如今她都要死了，卻連個洞房都還沒撈着？

    林世安是個謙謙君子，曾與她攜手在那燦漫的徘徊花下對空發下重誓；

    無功名，不動她！！

    他說，此生定不負她！

    結果呢？

    十年陪伴，他能動她的時候，她卻身染惡疾，渾身水腫的躺在榻上無從下嘴。

    無從下嘴啊！！！

    那個混蛋，從始至終沒來探過她一眼！

    嫌棄她？

    算起來他是沒負她，亦或者是如姐姐顧昭君所言，她這輩子就是太輕賤，壓不住富貴命。

    所以，她才不能陪他一世榮華吧？

    黯然嘆息，有不甘，有委屈，有不舍，可又能如何？

    她只能躺在榻上等死，燈火跳躍更甚，似在做油盡燈枯的最後掙扎。

    ……

    寒風凜冽，斜雨交織，窗外虬枝輕舞。庭院中一片枯槁，屋內炭火即將熄滅。

    腐朽房門吱呀打開，捲起一股寒風鑽入骨縫中，顧昭華感覺更冷了。

    丫鬟小翠跌撞而歸，呼天搶地哭啼起來。

    「小…小姐。」

    小翠是顧昭華陪嫁的唯一丫鬟，自顧昭華身染惡疾，她就被林世安的母親林大夫人嫌棄，搬來這偏院中。

    小翠戚然，暗中抹淚，她本不願這樣殘忍待小姐。

    可，卑賤如她根本沒有選擇！？

    咬緊牙，小翠下狠心：「小，小姐，您這哪裏是惡疾，分明就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藥……而，而且她們還說……」

    「慢性毒藥？」

    顧昭華傻愣了？

    她是正一品夫人，誰敢下毒？

    林世安知道嗎？

    「她，她們還，還說，說小姐您嫁入林家十年不讓老爺碰身子，其，其實清白早已不在，不但，不但是卑賤種女，更早勾搭上老爺的摯友，裴樞御。」

    「種，種女？」

    最終還是被發現了嗎？

    顧昭華淒灩一笑，倒是鬆了口氣，伸手撥弄額上劉海，光潔的額上一個清晰的『賤』字矗立在那。

    歷朝代都有隱晦齷齪面，所謂種女就是專門暗中幫人代孕的女人！

    之所有這樣的女人，皆因自古女人都認定『母憑子貴』是唯一依靠。

    所以，不能生或連生幾胎丫頭的貴婦就會心生鬼魅，明面上懷孕，暗中找人代孕，直到自己有了所謂靠山為止！

    看着那『賤』字，小翠驚疑顫抖之下繼續說。

    「據說老爺和裴大人激戰中從其貼身衣物中掉出一張您的畫像……」

    「裴樞御？」

    她的畫像？

    她和裴樞御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堆，這理由是不是太牽強了？

    那個嗜血殺戮，在朝堂上叱咤風雲的男人，她遠遠瞧見過一次，他身上有一種她看不透的狠戾和複雜。

    她怎麼可能和他在攪在一起？

    就算兩人要做些郎情妾意的勾當，也壓根沒機會啊？

    不對，不對，一定有哪裏不對勁？

    顧昭華腦袋轟鳴，往昔幕幕浮現心頭，林世安說過，在他心裏她如聖潔的蓮。

    出淤泥而不染！

    他果然還是在意她八歲前的經歷嗎？

    突然，顧昭華感覺自己似乎錯了。

    錯不該找回自己的親生父母；不該如正統仕女般尋一門體面的婚事；更不該奢望夫家會摒棄前嫌的善待她！！！

    一着急，又湧起一股熱血。

    「小，啊小姐……」

    正在這時，門外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止住，卻傳來林世安母親林大夫人尖銳呵斥。

    「來人，我兒離家半載，顧氏卻裹胎三月，給我一把火燒了她和肚皮里的孽種！」

    顧昭華一愣，嗓音沙啞難辯：「我還是清白之身……」

    她使勁的喊，聲音嘶啞，濃煙經過她的口鼻嗆入心肺，奈何根本沒人能聽見，大火肆意蔓延，濃煙四起。

    頓時，本就破敗的屋子被滾滾烈焰包圍，跳躍的火蛇吞噬萬物，似要焚盡世間一切！

    顧昭華躺在卷滿火蛇的榻上，渾身火辣辣的疼，她要死了嗎？

    可笑，她以為自己會病死！

    不，是被毒死，卻沒想到竟會被活生生燒死！

    而且，還是因為偷人的罪名！？

    混賬，她明明還是黃花之軀！！！

    是誰？

    是誰想要她死不瞑目？

    沒人回答她的話，火蛇肆虐，很快將她席捲……

    寒風凜冽，火勢滔天，照亮了人的臉，卻照不亮人的心！

    ……

    大周二十三年，冬夜，寒風料峭。

    小廟村祠堂中香衣華鬢，燈火葳蕤，院中山椿花紅的愈發妖艷，宛若新生。

    一個瘦弱女孩縮在牆角處，火光照亮了她的臉，雖干黃瘦削，眉眼卻格外清湛。

    顧昭華恍然，她記得被大火包圍後渾身火辣辣的疼，待再睜開眼，發現自己小手小腳，竟回到了八歲那年！

    八歲，她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

    就在顧昭華陷入沉思，兩個少女正耀武揚威的嬉笑朝她走來，少女額上篆刻的『賤』字格外醒目。其中鵝黃碎花夾襖的圓臉少女對着顧昭華嘲笑道。

    「丑阿華，別在這裏丟人現眼的，瞧你那小身板，前後一個樣，胸平屁股小的，能生出兒子才怪！？」

    顧昭華未理對方挑釁，低頭斂眸，纖長睫毛如蝶兒飛舞，眉梢竟隱意淡雅。

    楊翠花善妒，拔高聲音：「丑阿華，你滿身泥還不滾！」

    「你來教我怎麼滾？」顧昭華眼都不抬。

    她兩世加起來好歹活了幾十年，這種小東西的挑釁又豈會放在心上？

    「丑阿華，你別囂張，我大娘是村長！」楊翠花大娘只得一女卻是個扯羊癲瘋的，確實很器重楊翠花。

    顧昭華抬眸，清湛一笑，眸中瑰麗耀眼卻獨未含懼意。

    「關我屁事！」

    「你！」楊翠花沒想到一向膽小弱懦的少女竟如此強勢，一時間愣住。

    反應過來後，楊翠花叉腰罵：「你，你該死的，和你娘一樣賤！」

    顧昭華冷笑。

    「是啊，你不賤是因為你犯賤！」特意拖長了尾音。

    「你，丑阿華，我和你沒完！」楊翠花氣急，帶動額上『賤』字更顯猙獰。

    「沒完就繼續！」

    丟下幾個字，顧昭華不再理楊翠花，回想前世八歲前的事情。

    這小廟村又被稱作『種女地』。

    所謂的『種女地』也就是幫貴婦專門暗中代孕的之地。

    不錯，顧昭華也是一名『種女』！

    所以，當初林世安之所以不碰她。

    是嫌她髒嗎？

    現在才想明白這一切，顧昭華覺得自己前世都白活在了豬身上！

    可，林世安又是怎麼知道的？

    誰告訴他的？

    蹙眉細思，她記得，她的命運就是從今晚改變的！

    今晚會有一個身份高貴的貴婦前來，而那貴婦顧昭華當然認得，就是她的親生母親顧大夫人，蔡氏！

    今天晚上，是她前世噩夢的開始！

    只是，既然她回來了，這一世，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