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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他鄉各異縣(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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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宿州境內,作為淮上備敵前沿的渦水之畔,迎接曹全晸為首天平軍將士的,卻是一座座空蕩蕩的營寨和寥寥無幾的人影。

    「平盧、諸道兵馬何在,諸位節帥人都到哪兒去了,齊都統呢,怎麼只有你們這些人等。。」

    望着這些從軍寨中羅括出來,明顯屬於老弱病殘的數千士卒,還有那些蓬頭垢面衣不蔽體的民夫,曹全晸只覺得是天都塌下來了。

    他當即派人一連找過了七座營砦之後,才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一名喝的醉醺醺的留守小吏。

    「曹節卻是晚來了一步哇,齊都統的泰寧軍本與諸賊連戰數日,各有勝負的。。又有青州的平盧軍、俆州的感化軍,汴州的宣武軍、滑州義成軍相繼來援;」

    對方被激醒過來後,連忙跪在地上應聲道。

    「五路合擊之下一時賊勢大沮,遠退出十數里不敢再戰,就此立寨聯營十數里被扣。。然而。。然而」

    「然而,又怎麼了。。」

    先鋒兵馬使兼都虞候曹翔,不由上前按住對方膀子連聲問道。

    「就在前日裏突然有急報,天雄軍(魏博節度使)並成德軍(恆冀節度使)發兵過河,聲言要借道青、兗替朝廷剿賊;」

    那人被這一嚇連聲吐露道:

    「是以先有安(師儒)帥帶領青州軍連夜拔營而走。。而後,齊都統因麾下譁然鼓譟也引兵退走;餘下四鎮兵馬爭相為長而各不能相服,遂也各自歸還本鎮去也了。。唯今,也就餘下一些退過來的泗州軍所部,尚未逃離呢。。」

    「安師儒、齊克讓這廝,真是害苦我輩了。。父帥,這兒是不能再呆下去了,我們也要回兵鄆州才是。。萬一河北二賊想要東進的話。。」

    曹翔當即連聲憤憤大喊,然後又對曹全晸道。

    而在與此同時,河對面的賊勢卻是動了起來,顯然是感受到了官軍這邊的動靜,而有所條件反射式的攻打過來了。

    「不要停下,也不要入營,我們就這般讓過去,在從邊上側擊賊軍。。大郎,你率突將都可為先頭。。」

    曹全晸當即對着長子曹翔道。

    。。。。。。。

    而在河對岸的數里之外,剛剛移陣過來的義軍本陣之中。一名滿身塵土的別將,半跪在地行禮稟告道:

    「稟報黃王,對岸官軍似有埋伏,」

    「過河的前軍三陣人馬都被擊敗潰散了。。」

    「可看清。。是哪部人馬的旗號了麼。。」

    在旁的副總管尚讓,又不耐煩的連聲問道

    「卻是天平軍的曹字旗。。」

    那人連忙應道。

    「居然是那曹老兒,這可真是好得很啊,吧昔日的老冤家、舊對頭,都給送到咋們的面前了了。。」

    尚讓恨聲叫了起來。

    「可是前軍敗了怎麼說。。」

    然後又有都統蓋洪略有些擔憂的道。

    「無妨得了,如今本軍正式兵強馬壯之勢,就算給他殺敗幾陣人馬又如何;除了軍府本部之外,我這裏尚有五軍七翼,十幾陣人馬近二十萬大軍,任憑他殺個夠好了。」

    黃巢卻是不怒反笑道。

    「既然對方說話算數,讓數鎮官軍都相繼不戰而退了,就憑他區區一部天平軍,還想有什麼翻覆天地的作為呢,先讓那些新募之軍和歸附的土團、鎮戍之流上前,佈陣迎擊好了;」

    「老尚、蓋老,你們各自帥本隊,負責殿後和壓陣。。我再派出本陣的前軍馬隊,負責牽制和支援;咋們今個兒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務求莫讓這曹老賊走脫了去。。」

    要知道,自從攻略了江東和淮南之後,如今他這位沖天大將軍麾下的人馬可謂是鳥槍換炮,而愈發兵精糧足、整容鼎盛起來了;

    其他的東西且莫說,光是隨軍自用的糧食和物資,就足以支持上好幾年的用度;更別說那些義軍頭領手中自己截留和集藏下來的糧秣物資。

    因此在渡淮之後一路上並需要不怎麼擄掠,而維持一個還算好的軍紀,有時候還散些錢財給士民百姓,只是就地招募和裹挾些青壯年男子擴充軍隊。因此一時之間「貧寒疾苦之人」「雲從者眾」。

    然而,他又不免想起來了那位便宜女婿,自稱太平軍的周和尚了;可以說義軍能夠有眼下這番的局面,其中可是與之有着莫大的關係和影響的。至少眼下大將軍府的許多制度和方略、章程,都是他手上衍生出來的。

    只可惜世事弄人還是不免要分道揚鑣了。就像是當年蘄州之變中,那位一心招安的補天大將軍王仙芝和自己在義軍去路上的分歧一樣;若不是的話有他的麾下為助力,又能免除諸多輸送供給上的後顧之憂了。

    儘管如此,他下定決定統一心思引兵北上之後,還是沒有派人主動與之修好或是彌合什麼;因為他從對方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那個曾經還算年輕一些的自己影子和痕跡;

    要知道,當初自己從王仙芝麾下分兵而走的時候,才不過六千人而已。甚至還不不過其他幾路出走的義軍頭領,比如佔據江州自稱刺史的柳彥璋,就號稱有水陸兩萬人馬。


    而他如今卻是坐擁數萬人馬,而佔據嶺內嶺外多座城池,而令人不得不有所忌憚和提防的一方強雄勢力了。雖然一直以來從對方手中得到源源不斷的好處,但是黃巢並不想就此輕易受制於人的結果。

    這次北上,未嘗也不是擺脫其影響和滲透的一層意思;雖然都是打着義軍的旗號,但是誰主誰次的利害關係,卻是絲毫不容想讓和妥協的。

    。。。。。。

    而在袁州比鄰潭州的萍鄉縣境內,蘆溪鄉的太平屯圍外。成群舉刀持槍凶型惡煞的人等,也在眼巴巴望着在許多把斧頭砍析下,逐漸露出許多破口的木門。

    而作為他們的領頭人,十幾個形裝相對體面而防護俱全的鄉紳、豪強中人,亦是咬牙切齒的議論紛紛道。

    「你不曉得啊,那些逃進去的人都吃的是什麼啊,稠得筷子豎着都不會到的糊糊。。」

    「只消肯賣力幹活,每頓都有兩大捧加一大根鹽菜梆子啊」

    「據說這些賊軍置辦的莊子裏都是肥得流油、殷實得很啊。」

    「所有有人家一天都要吃上三伙,頓頓是米麥換着名目吃的乾食,配的是大鍋菜煮農醬湯。。」

    「家家都用餘食養着豬羊雞鴨,還有兔和狗子呢。。。」

    「每晚還要聚在點燈的祠堂里聽講和學字呢。」

    「遇到夜裏趕工忙活的時候,人人都還有雞卵子和酒水吃哩。。」

    「豈有此理,這些殺千刀窮棒子、泥腿子,憑得比老爺們還過得受用。。」

    「且安心,待到打破了圍子,宰了這些窮棒子,豈不是想吃哪家就哪家,想睡那個就哪個,咋們天經地義的好日子不就回來了。。」

    「若不是那些太平賊,咱們又何苦丟了家業躲到山裏去,與那些土蠻、山民和寇盜為伍呢。。這一次總算能夠揚眉吐氣的盡數找回來了。。」

    而在一牆之隔的土圍之後。握着割稻用的朵刀蹲在木柵後的鄧疙瘩,卻是心思不寧的時不時瞅着不遠處,那緊緊抱着半大豬仔的蠻女老婆。

    雖然是個被抄了打家劫舍的寨子帶回來,連漢話都說不利索的遠山土蠻,卻是他如今生活的全部所在了。因為她不但吃苦耐勞得很,耕田割稻餵豬養雞啥事情都能做,還給他懷了孩子,也有了將來傳宗接代的指望。

    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莊子裏按照工分發到手的糙米,捧着哭的像是個孩子一樣,又對他喃喃自語的比劃說個不停。說實話,他在集體出工的飯棚里第一次嘗到,沒有任何糠菜的米飯滋味的時候,也是比她好不過哪兒去。

    當即就有大顆大顆濕潤都漏下來,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因為他想起自己曾經擁有的家裏,連病帶餓死前只求能夠嘗口飯的爹娘,還有在自己懷裏漸漸沒有了氣息,手腳枯瘦的像是柴杆一般的弟妹。

    然後兩人配成的這個小家庭,就在這種語言不通的比劃當中,在漫漫長夜的相互慰籍當中,慢慢的添置了更多的物件,養起了豬仔和雞鴨,也在總能吃個半飽之後有了更多的指望。

    這時候,砍得百孔千瘡的柴板門終於不堪承受的四分五裂開來;那些在圍子外叫囂嘶吼了大半天的賊人,也終於隨着煙塵而出現在了圍子當中,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昔日有過幾分相熟的面孔。

    只是在這一刻平時還算和善的臨近鄉人,就像是被惡鬼附身一般的充斥着怨毒、仇恨、嫌惡之類的神情,而讓形容都變的扭曲、猙獰起來。

    只是他們才跑出幾步,就驚聲慘叫的抱着腳滾做一團,卻是地面上已經被倉促佈滿了尖銳而細密的竹籤;而這時,莊子中負責操練大夥的那個許獨目,也站起身來怒吼着抽刀砍向那些滿地掙扎的賊人。

    「是漢子就隨我上。。」

    然而還沒有跑出幾步,鄧疙瘩就突然腿軟了跪坐在了地上,任憑那些爭相泡過他身邊的人們如何叫喚,都一時站不起來了,勇氣好像是一下子就從這句身體裏漏幹了。。

    哪怕平時被耳濡目染的再多道理,他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些莊子裏的男人們,與賊人亂糟糟的拼鬥、撕殺成一團,而慘叫怒吼聲不絕。而他也只能不爭氣的跪在地上,自艾自怨的發出無意義的嘶吼聲。

    這時候,他突然就聽到一個熟悉的尖叫聲,卻是他的蠻女老婆正在與一名爬牆進來的賊人,死命拖搶着那隻豬仔的腿腳;這可是她從小餵大的心頭肉,還給起了名字叫「花落落」,因此哪怕對方如何威嚇和叫罵,也死死不肯放手。

    然後就被衣衫襤褸的來人,給一腳揣在肚子上而像個蝦子一般蜷縮下去,手中卻是依舊死捉着豬仔的後腿,被拖曳在地上;這一刻鄧疙瘩熱血沖頭、眼睛都紅了,這可是他全家死光後最後的指望啊。

    霎那間就見他跳起來,如同一陣風的將那名賊人撞倒在地,奮力滾打成了一團。待到鄧疙瘩在女人驚慌的叫喚中重新爬起身來,對方的脖子上已然插了把朵刀,血水像是湧泉一般的噴濺出來。

    然後在女人的比劃當中,圍子上又有更多的腦袋露了出來;這一刻鄧疙瘩像是摔脫了什麼負累一般的,又信手抓起一杆竹子,當面就是對準一個捅了下去。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望着圍子外那些丟下許多屍體和傷者,而在領頭隊長許獨目帶人追砍下,各種倉促逃離而去的稀疏身影;滿身血污與泥土的鄧疙瘩,不由和女人相擁而泣起來。

    然而還沒等他們慶幸多久,又見到前方忙不迭退回來的許獨目一行人,身後還涌過來亂糟糟的一大群賊人;只見他們如滿開的溪流一般,從各處山坳、石頭、樹木的間隙當中冒出來,多得讓人有些心驚膽戰。

    然後等到鄧疙瘩他們手忙腳亂的想要用各種物件,把破開的大門給重新塞起來的時候,卻被許獨目給制止了:

    「別慌,你們仔細聽一聽。。可是本軍的軍哨聲呢。。」

    然後,莊子裏的丁壯們才注意到,夾雜在這些奔走過來的賊眾嘈雜聲背後,赫然是往昔聽過卻又更加整齊的刺耳哨子響;漫山遍野的就像是溪流飛逝一般的動聽和悅耳。

    其間還夾雜着零星的沉悶轟鳴聲,然後又有點點的煙火的痕跡升騰而起。這一刻,鄧疙瘩他們只覺得眼眶中都有熱乎乎的東西奔湧出來了。

    聽取着一路上流水一般傳報回來的,多路出擊之下各種陣斬和後續處決的數字,周淮安已經有些麻木了;不過稍微能夠讓他驚訝的是。

    在淮南和江東都沒有機會派上用場的火器,在這裏的討平叛亂和鎮壓騷動當中,居然得以大發神威了;雖然未免有些大材小用的殺雞牛刀之嫌。

    理由也很簡單,當一支配備了相應投火隊擲彈手的混編清剿部隊,辛辛苦苦長途跋涉抵達目標所在的時候;只需要鼓起餘力來架起火器對着敵人一轟就行了。

    基本上沒有敵人禍首暴民,不被驚嚇而潰散和混亂的,然後再稍加整隊殺過去就顯得格外簡單了。就算是暴亂分子被佔據了關卡和工事、建築想要負隅頑抗,也會被投入的燃燒物和毒煙球,給燒死燒傷着驅逐出來。

    尤其是毒煙球,對付成群暴動的人群簡直就是奇效;往人多的敵方投擲一個之後,就是各種炸了窩一般的四散奔逃;就算還能留在原地的也是被熏得七葷八素的喪失行動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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