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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書網 -> 軍事小說 -> 明天下孑與2

第一章人間有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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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人間有情天

    崇禎十一年的時候,藍田縣徹底的從大明的塘報消失了。道友閣  www.daoyouge.com

    這個名字一般只會出現在戶部,工部的文上,至於兵部好像已經忘記了這個地方的存在。

    夜漏的水滴聲驚醒了沉思中的朱由檢,他緩緩抬起頭,看看昏暗的大殿,沉聲道「掌燈」

    王承恩從帷幕後邊走出來,點亮了蠟燭,猶豫片刻,有把桌案邊上的燈山點亮了。

    朱由檢看着明晃晃的燈山,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嘆息一聲。

    王承恩又提出來一個朱漆食盒,將裏面的小菜一樣樣的擺在朱由檢的面前,又添了一碗白飯,添了碗西紅柿蛋湯,就退讓到一邊。

    猶豫了一下輕聲對皇帝道「陛下,這是皇后親手做的,奴婢就沒有安排試毒。」

    朱由檢低聲道「她做的飯食還驗什麼毒啊,如果她想讓我死,就隨她。」

    說罷就取過湯碗,一勺勺的喝湯。

    直到將一碗西紅柿蛋湯喝的涓滴不剩,這才停下來,瞅着空空的湯碗對王承恩道「這東西雖然價廉,卻是美味。」

    王承恩道「是皇后在宮中空地上種的。」

    朱由檢笑道「她既然嫁給了我,吃苦總是難免的,可惜啊,這東西雖然好,產量最高的地方卻是藍田縣。」

    王承恩笑道「陛下,您再試試玉米,這也是皇后親手種植的。」

    朱由檢從盤子裏取過小半截玉米咬了一口,細嚼慢咽之後點點頭道「雲昭就算有萬般不是,把新糧食種植推廣開來,史上就不該沒有他的名字。

    王承恩,你說,雲昭他恨我嗎」

    「您是君父,雲昭是臣子。」

    「可是,人人都說他狼子野心。」

    「說他是狼子野心的人不繳稅」

    「咦」朱由檢驚詫的抬起頭,王承恩這個奴婢一向不肯為外人多說一句話,今日卻是怎麼了

    王承恩抱着拂塵施禮道「陛下,奴婢的嘴巴被藍田縣的銀子給撬開了,不得不幫他們說話。」

    朱由檢並沒有生氣,而是瞅着王承恩等他解釋。

    「山西蝗災,陛下節衣縮食擠出八萬兩內帑銀子,皇后布衣荊釵擠出來兩萬兩脂粉銀子為了擠出這點銀子,陛下已經有五年未曾添新衣,您看這袖口都起毛了皇后娘娘茹素多年,如今鳳體欠安,卻不許御醫開補氣的珍貴藥材。

    陛下吩咐滿朝文武捐輸,兩個月共得一萬六千四百二十七兩銀子唯有雲氏安人云秦氏認捐白銀三萬兩,外加糧食八萬七千擔,還承諾,願意把陛下,皇后,以及群臣捐輸的銀子全部按照吾皇九年的糧價換成糧食。

    有這些事,奴婢覺得在陛下面前為雲氏說幾句好話是應該的,至於陛下聽不聽,就不是奴婢所能左右的。」

    朱由檢笑道「好一個奴才啊,里外的好人都讓你做了。」

    王承恩見皇帝難得的有了笑臉,就在一邊打趣道「雲氏忠心不忠心的奴婢不知,奴婢拿到了雲氏捐輸的現銀,都是藍田縣的官銀,沒有一錠雜色銀子,更沒有用鐵錢替代的。

    至於糧食,也都是去年秋里才收的新糧,沒有摻雜秕谷,泥沙,麥子黃澄澄的,粒粒飽滿,糜子,穀子,高粱,玉米都是如此,這樣的糧食比起宮中購置的糧食還要好一些。

    如果不是陛下不許奴婢動這批糧食,奴婢都想把這些糧食跟宮中的糧食調換一下。」

    朱由檢默默地端起飯碗,就着各色小菜吃了兩碗飯這才放下飯碗,漱口,淨手之後在房中慢慢的走了幾步。

    「王承恩,你說雲昭對朕還算恭敬,為何他就不能出兵剿滅李洪基這些賊寇呢

    他在塞上守着一座孤城面對多爾袞,岳托,杜度,多鐸的十萬大軍的征伐,還能殺的建奴狼狽逃竄,為何就不能迅速出兵為朕平滅大明國土上的蟊賊呢」

    王承恩後退兩步拜倒在地道「這是國家大事,奴婢焉敢置喙。」

    朱由檢點點頭笑道「也是,朕不該問你,朕只是想不通啊,雲昭治下兵強馬壯,有好幾次朕以為他會反,以為他會兵出潼關,結果,那麼好的機會,他依舊按兵不動。

    不僅僅是按兵不動,還支援了朝廷無數的糧草,軍械,甚至在朕最需要的關頭,封鎖了古道,隔絕了流寇們匯合的通道,可謂功莫大焉。

    他在所有人都認為他狼子野心的時候,卻用了整整四年時間謀劃塞上孤城,在我大明宣大防線之外又構建了藍田塞

    隔絕了奴酋南下的通道,同時,還把奴酋已經征服的蒙古諸部隔絕成東西兩塊。

    使得西蒙古諸部,與烏斯藏諸部,青海諸部與建奴的隸屬名存實亡,這幾乎是驚天的手段。

    朕每次看到關於藍田縣的消息,心底總是有些喜氣洋洋,可是,每次想到雲昭這個人,朕心中又是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酸楚。」

    王承恩依舊趴在地上,他明白,皇帝不需要他的意見,他只是想找一個人聽他說話而已,自己恰好是最合適的那個人。

    「這些話放到朝堂上,每一件,每一樁都成了雲昭野心勃勃的見證,而且理由充分,朕無話可說」

    「雲昭啊,你到底是我大明可以撐起江山的肱股之臣,還是一個野心勃勃的曹操,朕真的很迷惘啊」

    王承恩見皇帝在房裏踱步的速度越來越快,就悄悄地起身,打開了房的大門,讓一縷白色的月光照進這座陰暗的房。

    「陛下,皇后娘娘尚未安歇。」

    朱由檢什麼話都沒有說,就走出了房,將全身都沐浴在月光下,還張開了雙臂像是要擁抱天上的月亮。

    紫禁城的前殿一棵樹都沒有,只有無數曲曲折折的由發黑的漢白玉欄杆圍出來的空地。

    隨着王承恩輕咳一聲,無數的宦官就從各個角落裏走了出來,如同從地底鑽出來的鬼魂。

    天上掛着一輪碩大的明月,宦官們並沒有點亮燈籠,而是圍着皇帝拾級而下,腳底下一點聲音都沒有。

    坤寧宮就在交泰殿的後面,是一座由九間房屋組成的宮殿群。

    朱由檢穿過交泰殿,才走到坤寧宮,就忽然停下了腳步,指着牆頭上一簇在月光下招搖的狗尾巴草道「拔下來。」

    話音剛落,就有宦官縱身躍上城牆,小心的拔下那一簇狗尾巴草恭敬地獻給皇帝。

    朱由檢握着一把狗尾巴草走進了坤寧宮。

    才走進坤寧宮,就看見跪了一地的宮娥跟宦官,周皇后站在一盞燈籠下面,笑吟吟的看着他。

    見皇后要施禮,朱由檢煩躁的擺擺手道「你不累嗎」

    說完就徑直走進了內宮,周皇后一個人跟了過來,至於宮娥,宦官一個個悄無聲息的去干自己該幹的事情了。

    周皇后早早就看見皇帝手裏的那束狗尾巴草,雖然感到奇怪,卻沒有問,伺候皇帝脫掉鞋子上了軟塌,端過來一碗茶水道「官人,今天不用操持政務了」

    皇帝白了皇后一眼道「我當了這麼多年皇帝了,你怎麼還是官人,官人的稱呼我

    這麼些年也改不過來。」

    周皇后笑道「我們成親的時候啊,我喊您王爺,你說王跟亡同音,後面加個爺字,是恨你不早死的話。

    稱呼你官人,您還說這個稱呼好呢,怎麼現在又不願意了」

    朱由檢打了一個哈欠瞅瞅桌子上的茶水道「今晚不喝茶,喝了這東西睡不好。」

    周皇后聞言,立刻命宮娥收拾床鋪,說起來,他們夫妻已經很久沒有同床共枕了。

    想把皇帝手裏的狗尾巴草拿掉,卻被皇帝避開了,還沒好氣的將狗尾巴草拍在矮几上道「這就是雲昭」

    周皇后詫異的拿起那束狗尾巴草看了看疑惑的道「臣妾聽說雲昭此人要嘛是治世之能臣,要嘛是蓋世之奸雄,不論是哪一種都跟這束野草不搭界吧

    另外,大晚上的,您從那裏弄到了這麼一束雜草呢」

    朱由檢冷哼一聲道「我們家的院牆上」

    說完之後見周皇后眨巴着大眼睛無知的看着他,就加重了語氣道「牆頭草啊,卻不隨風倒。」

    周皇后更加的疑惑。

    朱由檢就重新拿起那束狗尾巴草認真的對皇后道「天下人都害怕我伸手要錢,連你父親都是如此。

    雲昭不怕,時至今日,只有他在認真的且毫無怨言的在滿足我的所有的要求。

    可是,他又是一個桀驁不馴的,楊嗣昌得罪了他,他居然敢在白日就派甲士殺進楊嗣昌的家裏,把人家殺的人頭滾滾。

    事後,就給朕上了一道請罪摺子,說什麼御下無方願意辭去官職待參。

    朕准了他的摺子,允許他辭官,他也不錯,將大印懸掛在縣衙大堂上走了結果呢一年中去了六個縣令,六個全部懸樑自盡。

    別的縣令或許會自殺,可是梁一文這個人如何會自殺呢當初他為了求這個位置,可是連家產都變賣了,還把妹子老婆都獻出去,這才求來的職位。

    如果不能從富庶的藍田縣撈夠本,他怎麼會善罷甘休

    可是呢,御史去查問縣令自殺的事情,藍田縣卻上下一詞的說,這些縣令就是自己上吊的,沒人逼迫皇后,你信嗎」

    周皇后掩嘴笑道「你借用雲昭之手,除掉了五個想要除掉的人,這事您跟妾身說過。」

    朱由檢懶洋洋的將腿放在矮几上有些得意的道「你說錯了,是八個,還有兩個御史,一個管事太監。

    現在朝堂上安靜了許多,誰都知曉,再有忤逆朕的人,朕就會派他去藍田縣為官,別忘了,藍田縣正印大堂還空懸無人」

    朱由檢得意的說了一會話,很快情緒就變得低落起來。

    「藍田縣把朕伺候的很舒服可是,朕最終是要付出代價的這個代價朕可能承受不起。

    皇后,朕真的很想除掉雲昭可是唉飲鴆止渴吧」

    周皇后見皇帝情緒低落,就坐到他身邊握着皇帝的手道「夜深了,該安歇了。」

    回到寢宮,周皇后打散皇帝的髮髻,拔掉幾根白髮放在朱由檢手中,朱由檢低頭看着白髮低聲道「雲昭能把一個破敗的關中經營的富足安康,朕為什麼就不能把整個大明安頓好呢

    皇后,朕不服啊」

    周皇后悲憫的抱住了丈夫,將下顎放在丈夫的頭頂上低聲安慰,他們的身影印在窗欞上,甜蜜無限。

    站在門外的王承恩看到這一幕,臉上露出笑意,看來皇后跟陛下這麼多年了,情感甚篤

    雲昭站在自家碩大的庭院裏瞅着站在門口的馮英在微笑,對於攀在他背上用力撕咬的錢多多不管不顧,反正她不可能弄死自己,就隨她去了。

    這種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情,馮英自然不會多事,被雲昭滿含侵略性的眼神看的老大不自在,一張俏臉微紅,於是,錢多多就撕咬的更加厲害了。

    背着錢多多回到房,當徐五想面無表情的進來的時候,錢多多正在幫雲昭研墨。

    至於雲昭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狼狽,錢多多是顧不了的。

    「什麼事」雲昭輕咳一聲問道。

    「復社顧炎武,黃宗羲求見。」

    雲昭搖搖頭道「我成親之前誰都不見。」

    徐五想道「顧炎武,黃宗羲都是縣尊夾袋裏的重要人物,不見不好吧」

    雲昭搖搖頭道「現在誰都沒有多多重要。」

    錢多多決定不裝了,放下墨條道「既然很重要,你還是去見見的好。」

    雲昭笑着對徐五想道「既然多多說了,我們就見一見」

    徐五想笑道「那就定在後天下午,特意給你騰出一個半時辰的空閒,你們應該有的聊。

    此人來我玉山已經兩月有餘,想必該看的已經看了,該聽的也聽了,此時見縣尊應該是下決斷的時候了。

    別看此人年輕,我們卻能通過此人吸納江南才子,玉山院也需要一些新血來補充。」

    雲昭搖頭道「沒有經過大浪潮沖刷過的人不足大用。」

    徐五想道「那就把他放進大浪潮里涮涮」

    雲昭冷笑道「全部丟進去,泡透了,醃出滋味了再說。」

    徐五想點點頭,就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錢多多一把拍掉雲昭探過來的爪子再一次掐着雲昭的脖子道「你願意把自己丟進建奴布木布泰的糞坑裏涮涮也就是了,為何要把我牽涉進去」

    雲昭攤攤手道「這都是你弟弟的主意,關我屁事。」

    「把我寫成怨婦也就罷了,為何不寫馮英」

    「寫的人跟馮英不熟你長得這麼妖孽,要不是不寫,太浪費了。」

    「你看過這本狗屁的猛女英雄傳嗎」

    雲昭搖搖頭。

    錢多多無力地靠在雲昭懷裏捶打兩下道「太噁心了。」

    雲昭笑道「噁心你還看再說了,不噁心怎麼能讓黃台吉發怒呢」

    錢多多無力地道「在這本里我就是一個可憐蟲,眼看着你跟人家千里傳情,只能傷心落淚,我是這樣的人嗎」

    雲昭捉住錢多多的手低聲道「怎麼,還有十天就要嫁人了,心裏覺得不安」


    錢多多嘆口氣道「我不知道怎麼當好你的妻子。」

    雲昭道「你很美啊。」

    錢多多不耐煩的道「我美,我知道。」

    雲昭笑道「這就足夠了呀。」

    錢多多嘆口氣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撒潑,我也喜歡跟你撒潑,成親之後就不能這樣做了。」

    「成親之後依舊可以啊,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錢多多站起身瞅着雲昭道「錢多多跟雲錢氏是不一樣的。」

    「你本來不姓錢,水湛湛這個名字其實很好聽。」

    錢多多笑道「我也不叫水湛湛,我姓蘇,名如水。不過,我喜歡叫錢多多。」

    雲昭很想安慰一下這個隨便起名字的女子,這個女子卻跳着離開了,不給他佔便宜的機會。

    雲昭嘆了口氣,背靠在椅子上,瞅着窗外白雪皚皚的玉山,剛剛被錢多多挑逗起來的心火也慢慢熄滅了。

    大明現如今的環境很難讓人愉快起來。

    在他以前的世界裏,蝗災就是一個巨大的笑話

    可是,在山西,當蝗蟲鋪天蓋地般的飛過來的時候,雲昭毛骨悚然

    他清晰地記得自己鎧甲上爬滿蝗蟲的感覺,他甚至能感受到戰馬心中的驚恐。

    當他們從蝗蟲群里衝出來之後,戰馬身上的毛髮甚至都被蝗蟲咬掉了很多,許多戰馬屁股後面只剩下一截肉肉的禿尾巴,至於尾巴上的馬尾,已經被蝗蟲當做食物給吃掉了。

    在蝗蟲還沒有到達的地方,七月里的樹木植物還鬱鬱蔥蔥,在蝗蟲的飛過的地方,只剩下黃土。

    蝗蟲起於塞外進入山西之後一路向東飛。

    有方士說蝗蟲乃是冤魂所化,是無數得不到超度的惡鬼化作蝗蟲為禍天下。

    不知怎麼的,雲昭忽然想起那些幾乎讓桑乾河斷流的蒙古人的屍體。

    如果蝗蟲真的是冤魂所化,那麼這些蝗蟲里,一定有土默特川蒙古人的陰魂。

    傳說中用雞鴨來對付蝗災就是一個笑話當蝗蟲鋪天蓋地般飛過來的時候,莫說雞鴨,哪怕是猛虎也會落荒而逃。

    雲昭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蝗蟲,指頭長的蝗蟲能把鎧甲打的啪啪作響,打在皮膚裸露出,就會出血。

    可憐的農夫站在農田裏絕望的揮舞着樹枝想要驅趕走蝗蟲,想要保護住自己珍貴的秋糧,可惜,都是徒勞的,蝗蟲飛過,穿着破爛衣衫的農夫就成了一個血人。

    至於地里的兩寸長的秋糧苗子,一瞬間的功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蝗蟲吞噬禾苗發出的沙沙聲,如同厲鬼磨牙。

    在後世蝗蟲對這片大地來說是一種食物,是雞鴨珍貴的蛋白質來源,是一種用來提取有機質的寶物,更是某些變態人士的寵物

    着這裏,它就是黑白無常揮動的鐵鏈,是死神揮動的巨大的鐮刀。

    山西完蛋了河北完蛋了,如果冬日不能提前到來,河南安徽可能也會完蛋。

    蝗災一般跟旱災是聯繫在一起的,而蝗災之後又會有水災,水災之後又會有大疫。

    也就是說,過去的崇禎十年,雖然災害四起,卻是未來幾年中最好的一年。

    這些事情雲昭都不敢想,雖然他從史上明明白白的看到了這個結果,可是,裏面記載災難的時候只是聊聊幾筆,只有真正看到了,才會讓人徹底的心寒。

    災害就是老天沒打算給人活路。

    也不知道老天跟這大明到底有什麼仇什麼怨,居然從天啟七年一直追殺大明到崇禎十一年或許還不止。

    雲昭瞅着眼前雄偉的玉山,虔誠的合十了雙手膜拜,不拜不行,雲昭不敢想這場蝗災落在藍田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場景。

    山西蝗災讓藍田縣的糧商們一個個喜笑顏開

    有了大災難,他們手裏的糧食就會漲價

    藍田縣的糧價一日三變

    糧價不是雲昭能控制的,這是災難導致的,更是一種市場規律。

    這些年下來,藍田縣早就成了西北乃至全大明數得上號的糧食集散地。

    雲昭向市場投放了巨量的糧庫糧食,這麼多的糧食剛剛進到市場裏,除過糧店向百姓供應的平價糧食之外,剩餘的,不管有多少數量,都會被人收購一空。

    小小的藍田縣城,兩萬擔糧食進入市場,連一點水花都沒有出現,更不要起到平抑糧價的目的了。

    當藍田縣主簿發現這個問題之後,就果斷的停止了繼續向市場放糧食的行為,只允許藍田縣百姓拿着戶籍購買自家食用的平價糧食。

    所以,才會出現藍田人端着大老碗蹲在自家門口吃着褲帶面,一邊瞅着那些上躥下跳的糧商們,一車車的向外運送糧食。

    顧炎武就站在藍田縣最大的糧食市場上,眼前是堆積如山的糧食,是扛着糧食往馬車上裝的挑夫,是糧商們一張張油膩的笑臉。

    顧炎武艱難的將頭轉過去衝着黃宗羲道「太沖兄,這是末世景象嗎」

    黃宗羲搖頭道「忠清賢弟,這不是末世景象,是盛世景象」

    顧炎武憤怒的指着這些糧商道「就憑這些囤積居奇的奸商」

    黃宗羲神色一般的凝重,搖搖頭道「你應該慶幸,還有人願意把關中的糧食運去山西。」

    顧炎武大聲道「不能這樣,我們明日見到藍田縣尊之後,一定要向他說明這裏發生的事情,如果他不能控制好源頭,等糧食到了山西就會價比黃金。」

    黃宗羲冷冷的看着顧炎武道「你憑什麼要藍田縣尊放棄藍田縣應得的利益

    他憑什麼要求治下的百姓為別人犧牲放棄自己的利益

    就算藍田縣人悲天憫人,將這些糧食白送,你以為這些糧商就會降低山西糧食的售價了

    忠清,我再說一遍。這就是我說過的積累莫返之害黃宗羲經濟定律

    不受人為控制

    原本我聽說雲昭在藍田縣定死了佃租,定死了稅費,就想在幾年後來這裏看看,根據我以往的觀察,每當有人降低了各種稅費之後,雖然在短時間裏有效,可是,隨着時間推移,稅費只會增長的比以前還要高。

    可是,藍田縣的各種費用卻是在逐漸降低的,這違背了我以往的觀察,以前我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現在,看到這一幕我忽然明白了。

    藍田縣百姓負擔的各種苛捐雜稅,都被這種大宗的生意給抵消了。

    藍田縣百姓的支出費用其實還是上漲的,只是因為藍田縣的各種利民策略給平抑掉了。

    看的出來,藍田縣還是有高人的,這裏的事情不是我們兩個生能管的事情,更不該是我們兩個跑到藍田縣尊面前,大言不慚的要他放棄。」

    「山西災民呢他們怎麼辦藍田縣糧食很多啊」

    「我都說了,這裏的糧食是藍田縣百姓的糧食」

    兩人爭論着離開了糧食市場。

    緊靠着糧食市場就是藍田縣最大的布帛市場。

    黃遵錫指着一眼望不到邊的布帛對顧炎武道「天下間穿不上衣衫的人很多,你難道也要拿這裏的布帛無償的送給他們」

    顧炎武回頭看了黃宗羲一眼道「天道不公」

    黃宗羲冷笑一聲道;「你該去給李洪基當軍師才對」

    顧炎武怒道「如果李洪基再聰慧些,再睿智些,再大度一些,再仁慈一些,當他的軍師也無不可」

    黃宗羲大笑道「這就是天道難以解說的地方,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而奉有餘

    所以啊,只要是人,就要力爭上遊生命不止,奮鬥不息,稍有鬆懈,便會被天之道,人之道拋棄。

    觀我大明,就是天之道在懲罰,人之道在後退,頹廢之勢已經全面顯露,若還是不能力爭上遊,大明,殆矣」

    兩人吵吵鬧鬧的穿過布帛市場,眼前的街道豁然開朗,這條街道上佈滿了銅器,金器,銀器,玉器店鋪,每一家的門面都極盡奢華之能,來往的人也不見了販夫走卒,也比前邊的市場安靜了許多。

    黃宗羲邀請顧炎武上了一座茶樓,坐在臨街的座位上,用扇子指着那些帶着幕籬進進出出的富貴人家子弟道「你能說他們的行為是錯的嗎」

    顧炎武神情黯淡,喝了一口茶水道「大明凋敝,藍田興盛,這能說明什麼」

    黃宗羲搖着摺扇笑道「看到這些,你應該歡喜才是。」

    顧炎武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黃宗羲笑道「你應該歡喜」

    顧炎武道「歡喜什麼歡喜那個浪蕩子佩戴了一方玉佩之後更加顯得氣度不凡

    還是那個美人兒將一雙明月璫配在耳垂上顯得更加的國色天香」

    黃宗羲嘿嘿笑道「所謂陽極陰生,陰極陽生,便是此時模樣大明凋敝便是極陰,藍田縣極盛便是陽生。

    你看這陽氣生機勃勃,正是勃發之時,假以時日必能橫空出世」

    顧炎武安靜了下來,嘆口氣道「然後,又是陽極陰生是吧」

    黃宗羲哈哈大笑道「且讓我們先度過漫長的陰極陽生的過程,只要藍田縣的一且不能再繼續勃發成長了,自然也就到了陽極陰生的時候了,天道輪迴,我們重新來過就是了。」

    此間茶樓修建的奢華高大,兩人握着茶杯上了頂樓,放眼望去,並沒有看到藍田縣的城郭。

    這也是黃宗羲見到的第一座沒有城郭的縣城。

    「藍田縣人都是如此自信嗎連保護這些商家財富的城郭都沒有。」

    顧炎武道「現在全天下都在擔心藍田縣人衝出潼關進入他們的地盤,哪裏會有什麼人敢打藍田縣的主意。

    太沖兄,人人都說藍田縣軍卒戰力之強堪稱大明第一,你說他們為什麼不能出兵拯救天下呢

    卻在塞上孤城與建奴血戰,是不是有些里外不分了,畢竟攘外必先安內啊」

    黃宗羲嘆口氣道「局面已經很清楚了,雲昭不會參與國內的紛爭,他準備一心禦敵於域外。

    我現在對雲昭非常的好奇,很想知道這個驕傲的強盜,野豬,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顧炎武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掏出一本印刷精美的線裝遞給黃宗羲道「看過此你連雲昭喜歡什麼樣的行房方式都會知曉」

    黃宗羲接過這本猛女英雄傳迅速的翻看了一陣子,撫須大笑道「雲昭意欲修建銅雀台供養布木布泰如此一來,他恐怕已經成了建奴必殺的第一人了吧」

    顧炎武淡淡的道「有人從中看到淫穢,有人從中看到獵奇,也有人從中看到了雲昭的一片苦心,更有人從中可以看到雲昭的龐大佈局。

    他在矮化建奴,讓我大明人不再對建奴畏之如虎,如果把此看透,甚至能從中看到建奴偽朝廷的佈局。

    是一本奇,格局方面大過蘭陵笑笑生的金瓶梅,值得珍藏」

    「你的意思是說,這本是在雲昭授意下寫的」

    顧炎武冷笑道「沒有經過雲昭默許,沒人敢在藍田縣如此糟蹋雲昭的名聲。

    他倒是大度的不在乎毀譽,卻從此讓人對英雄少了幾分敬意,如果他日後登上九五之位,空怕也會被人看輕,畢竟,人們不能一邊膜拜他,一邊在心中幻想他在床榻上的雄風,那樣會毫無莊嚴肅穆之氣」

    黃宗羲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如果中果然透露出這等消息,那麼,雲昭此人很可能會創造出一個全新的大漢國度。」

    黃宗羲迫不及待的開始看,顧炎武卻不願意在這裏逗留,拖着專心看的黃宗羲離開了貴市子。

    偌大的一座藍田縣城就像是一張攤開的大餅。

    這裏幾乎已經不適合居住了,到處都是商鋪,到處都是人群,無數的貨物堆積如山,叫賣之聲充斥着整個城市。

    走到騾馬市的時候,黃宗羲終於被騾馬糞便的惡臭從里拖了出來。

    抬頭瞅着幾乎是一望無際的騾馬市掩着口鼻道「雲昭果真把整個土默特川的牛羊都帶回了關中」

    顧炎武對騾馬屎尿的氣味並不反感,瞅着滿滿當當的牛羊騾馬,笑着對黃宗羲道「這才是真正的富足,如果這些耕牛」

    不等他把話說完,黃宗羲就打斷他的話。

    「這些牛隻能殺來吃肉,想用這些牛當耕牛,你是在做夢。」

    顧炎武尷尬的一笑道「吃肉也不錯,我們買一頭回去宰殺吃肉,好在信中跟秭歸他們吹噓一番。」

    「你要把復社中人都拉來藍田縣嗎」

    顧炎武雙手背在身後悠悠的道「這裏的風光不如江南柔媚,卻自有一股子西北豪氣。

    我一直在說,江南的脂粉氣太盛,我復社中人沒有真正做過幾件利國利民的事情,卻在畫舫,樓船上闖出偌大的名聲。

    某,深以為恥

    若他們不能拋棄揚州的十里繁華,我情願從此割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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