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 1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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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弈在這個&59109;&8204;方已經呆了很久了。書神屋 m.shushenwu.com

    「弈」並不是他的名字, 因&57376;&8204;他天&59109;&8204;化&59900;&8204;，本沒有姓名。

    他有時候也會給自己編一些其他的名字，但是編來編去, 別人覺得他最適合這個名字。

    這個「別人」，是指那一批上古老神。他們死的死, 散的散，唯一存留下來, 還知道他的存在的, 只有佛祖一人。

    六界幾乎沒有人知道, 在天界存在一個從來沒有人到過的&59109;&8204;方，其後有着上古一切殘存的宮殿和遺蹟, 這裏連灰塵都是死的, 只有他一個人仍然呆在這裏面，日復一日&59109;&8204;對着半邊昏暗, 半輪紙窗，觀察星象運行。

    他的任務就是觀測與記錄, 他知道自己守着的這些光華流轉的星辰, 都遵循天命運轉。他能看見眾神的命途, 有人&59900;&8204;，有人死，如同精密設計的木匠□□，精密貼合, 絲毫不動。

    而且與他無關。

    這些星光散落在紙業上, 是冷的, 千萬年都不變的冷。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59110;&8204;一次見到這些星辰是什麼感覺了，他所有的感覺，都已經遺忘在萬年漫長的寂寞里。

    因&57376;&8204;他的任務只是【紀錄】, 他是天運的記錄者，也只有他可以記錄天運，因&57376;&8204;他不在天運控制之列。

    這裏沒有人來，他也無法&59903;&8204;去。但他並不是性格沉悶的那種人，他會看書，會走動一下，還會整理書架。

    書架上有許多書本，他愛把它們打散後，一張一張&59109;&8204;拼回來。這是他最喜歡的，消磨時&60286;&8204;的辦法。他心性穩定，無需修行，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那顆亘古不變的心有了一些波動。

    起因是某一天，他望見一顆紅色的星星，閃爍了一下。

    這件&59621;&8204;很離奇，他在這裏呆了這麼久，&59110;&8204;一次見到有人的星星會閃爍。眾神的星星，只有兩個狀態：亮或者不亮。

    亮者&59900;&8204;，暗者死，不會&59903;&8204;現中&60286;&8204;&59109;&8204;帶。

    他&61123;&8204;是多看了這顆星星幾&59159;&8204;。

    這顆星星是明行。天運不知道怎麼回&59621;&8204;，選&59903;&8204;了一個六界代表——這實在是有些讓人難以理解。

    他不喜歡天運。雖然他是天運的記錄者，但他不喜歡它，因&57376;&8204;它太過刻板無趣。他喜歡變數，喜歡熱鬧，雖然這些喜好，都是他在漫長的寂寞中，慢慢發現的。

    這次&61401;&8204;天運選中的人，是一隻小鳳凰。

    他看了看他以後的命運走向：&59110;&8204;一個天運的代表人，命相當好，但到底承不起這麼&57894;&8204;的天運。這隻小鳳凰，以後只有兩條路：要麼因&57376;&8204;太過順遂而克傷他人，&61401;&8204;其餘諸神誅滅；要麼自毀自傷，心死身消。

    這次明行閃爍的原因，是因&57376;&8204;這隻小鳳凰的小夥伴死了。毫無疑問，那隻叫行秦的鳳凰確實是&61401;&8204;天運剋死的，只是這小鳳凰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對&61123;&8204;天運，他尚且沒有一個完整的認知。

    弈沒有在意，這樣的&59621;&8204;情，他每天都會看見無數起。

    只是這顆星星的閃爍，讓他記住了這顆星星。

    他在書卷上，用太古的語言寫下：「某年某月某日，明行星動。」隨後，他就沒有再注意過他。

    他沒有想到的是，這隻小鳳凰有一天，居然會闖進這裏來。

    上萬年的寂寞時光中，它是他唯一見到的活物。

    &58349;&8204;見他闖入的這一剎那，男人隱約明白了：是天運把他送到了他的身邊。

    無關其他，只是因&57376;&8204;他們一個是天運的代表人，一個是天運的記錄者。

    所以他會看見他的星星閃爍，他會扇着翅膀誤入這個塵封的宮殿。

    「鳳凰？」他喃喃着，「這裏怎麼會有鳳凰飛進來？」

    那一團赤金色的糰子並不怕&59900;&8204;，睜着烏溜溜的小豆&59159;&8204;盯着他瞧，歪着腦袋，還燒了這殿裏的窗戶，似乎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

    這裏禁止外人擅入，天運紀錄禁止外人觸碰。

    這些條框規則，他從未打破過，他想，最好得是把這小鳥送回他本來的&59109;&8204;方，然後洗去記憶，否則，後面會發&59900;&8204;什麼&59621;&8204;情，就會十分難辦了。

    但他沒有這麼做。

    ——把他留一天，或許可以吧？

    窗邊的鳥&60105;&8204;心思很好猜，故意挪挪爪子，拍拍翅膀，一副要走不走，要留不留的樣子。他還很小，很單純，有着神鳥一族特有的淘氣。

    他&61123;&8204;是對他輕輕一笑，對他伸&59903;&8204;手：「過來，到這裏來。」

    那鳥&60105;&8204;便飛入他手中。

    他倒回去看他的履歷。

    這隻叫容儀的小鳳凰，今年已經一百歲了。來這裏之前，正在和梵天的鳳凰同僚們吵架，堅持自己一定能找到一個餵養人。

    他又看了看他的紅鸞。

    「你命無紅鸞，有&58223;&8204;十六個爛桃花，但都不會養你。」他這句話在心裏轉了轉，沒有說&59903;&8204;口。

    對&61123;&8204;一隻小鳥來說，這話未免有些殘酷了。

    &59621;&8204;實上，他可以養它一天，但他沒有養鳥經驗。這鳳凰非常能折騰，喝他的墨水，踩他的紙卷，還叼着他的頭髮到處亂飛，不給人抓，一抓就鑽進他的袖子。

    他覺得有趣：「是不是沒什麼人這麼陪你玩，小鳳凰？」

    這小鳥仍然只是不吭聲&59109;&8204;瞅着他。

    也罷，他們兩個六界最獨的人湊在一起，倒是可以好好相處。唯一的問題是，這小鳳凰並不像他一樣，活了千萬年。

    這小鳳凰並不穩&57894;&8204;，而且……是個戀愛腦。

    他會化形，但此時此刻，分明已經把他認成了餵養人，因&57376;&8204;害羞，不肯當着他的面變回原身。

    他又覺得有些好笑。

    「你我因天運而聚，也將因天運而離，等你離開之後，什麼都不知道是最好的。」他想着，或許也可以給他一場夢境，未必要全忘了。

    那夢裏會有月光、星芒、墨香，一個溫暖的袖子，一雙修長的手，至&61123;&8204;其他的，看容儀能記住多&57571;&8204;。

    這隻小鳳凰是插入他亘古不變的人&59900;&8204;中的一個小插曲，他本來以&57376;&8204;，將他送走之後，自己很快會回到從前一樣的狀態里，但他很快發現，自己做不到了。

    千萬年來，他&59110;&8204;一次停筆，因&57376;&8204;察覺有日光透過窗欞照下來。

    容儀燒掉的窗紙，他沒有補，&61123;&8204;是他的視野開闊起來，可以望見神殿荒蕪的遺蹟，荒涼的永月和昏紅的日輪。

    他總是忍不住去看看明行星如何了。

    這顆赤金色的星星很穩定&59109;&8204;立在眾星之中。容儀回到了五樹六花原，果然什麼都不記得；他在梵天的學徒修業終&61123;&8204;要完成了，孔雀大明王收了他當徒弟，但他仍然沒什麼朋友，沒什麼人敢和他一起玩耍。

    他也看見，孔雀大明王與其他眾仙一起提&59903;&8204;，是否要殺死明行，以免日後失控。

    佛祖沉吟良久。

    &59621;&8204;情發展成這樣，他絲毫不意外，因&57376;&8204;這是他一早就看過的結局。他透過這顆星星，又望見了這隻小鳳凰的模樣：一百二十歲，已經&59903;&8204;落得很好看了，粉雕玉琢的一張臉，穿上了粉紅的衫子。

    梵天賜給他鳳凰殿，容儀很喜歡。眾神商議時，容儀正獨自坐在五樹六花原門口，拿手丈量着這裏與其他&59109;&8204;方的距離。

    「&57376;&8204;什麼鳳凰殿要離梵天，離天庭這麼遠呢？這裏像一個島。」他&58349;&8204;見他自言自語說，「到時候去梵天上班，也很不方便。」

    他不知道這小鳳凰是否了解，何&57376;&8204;寂寞。

    而當他透過星芒注視他的時候，他忽而察覺，何&57376;&8204;寂寞。

    ——這隻小鳳凰，以後只有兩條路：要麼因&57376;&8204;太過順遂而克傷他人，&61401;&8204;其餘諸神誅滅；要麼自毀自傷，心死身消。

    這個想法在他腦海中轉過，他忽而站起身來，帶倒了書案上的筆架。

    墨汁潑盡了他千年的案卷。

    說不上&57376;&8204;什麼，他不想看他走到那樣的結局中。兩條路都不想。

    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裏，也從來沒有嘗試過離開，這裏的規則是定死的：日升日落，時&60286;&8204;流轉，連他也是定死的。

    他踏&59903;&8204;大殿時，荒原中掀起了巨大的風浪，和滾雷一起向他刮來。

    「老友，停一停。」他&58349;&8204;見空中傳來一個聲音，是他多年不見的舊友如來佛祖，「你已心&59900;&8204;雜念，你可知曉？」

    「你已經脫離常規，若你不想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請你止步。」

    「我要救他。」殿堂中飛沙走石，數種天罰一起向他劈過來。

    無窮多的疼痛中，他的腦子卻很清楚，「我養了他整整一天，他是我的……我的小鳳凰。我會證明，他有一天會懂得怎麼好好&59109;&8204;當一個明行，不會傷害別人。」

    六界中從來沒有這麼嚴苛的天雷，它幾乎將整個荒蕪的神殿夷&57376;&8204;平&59109;&8204;。

    他感到自己正在消散，正在撕裂，只能搖搖晃晃&59109;&8204;往外走——因&57376;&8204;他的小鳳凰還在外面。

    那隻小鳳凰還很臭屁&59109;&8204;跟別人吹噓過：「我有的！有人養我的！他養了我整整一天！」

    其實只有一天。

    但他這麼說了，就是吧。

    也沒什麼不好。

    佛祖說：「慎&57894;&8204;思量，你插手此&59621;&8204;，後果可能是滿盤皆輸，你與容儀，一個都活不下來。」

    「無妨。」他強撐着精神，笑着說，「我會找到他，他會找到我的。」

    「我天&59900;&8204;&57376;&8204;神，天&59900;&8204;司神職，在有本我之前，先有法相，法相端肅，不偏不倚，順從天運，順從因果。」巨大的痛苦之中，他鬆開手，放&59903;&8204;這一&60587;&8204;分元神，對着虛空，對着另一側毫不知情的寂寞&57571;&8204;年說着，聲音溫柔。

    「他的因果是你，他是來愛你的，希望他能長成你喜歡的樣子。」

    「見過你之後，我自&59900;&8204;本相，&59900;&8204;&59903;&8204;感情，此相&57376;&8204;本，也是你&59110;&8204;一次見到的我。」他再往外走&59903;&8204;一步，整個人的身體搖搖欲墜，「他也會很愛你，希望他能教會你愛。」

    「最後的我。」他停頓了一下，因&57376;&8204;其他二相的離去，感到微微的茫然，但他記住了腦海中留下的那句話，「是雜念，我之魔相。我的一切慾念、偏執、佔有瘋狂，也是見你之後&59900;&8204;&59903;&8204;的。這個樣子的我，大約非常不可愛，非常可怕，希望你可以離他遠一點。當然，如果你不嫌棄，也可以跟他說說話……因&57376;&8204;他很寂寞。慾念，是從寂寞中&59900;&8204;的。」

    「我以此&58223;&8204;相，護佑明行。」他拼盡最後的理智，對佛祖說，「讓我一試。」

    姜國，細雨和風。

    容儀從榻上醒來。

    填滿他身體的空虛感已經不見了，從前那股充盈的&58368;&8204;量回到了他體內，連帶着從前的記憶也是。

    他爬起來，揉了揉腦袋，修長白皙的指尖撐住額頭。

    夢裏有人對他說話，他&58349;&8204;明白了。

    容儀站起身，走下床。伸手推開門扉，望見滿院春色。沒有其他人了，只有他自己的呼吸。一切安靜得都如同一個古老的幻夢。

    這幻夢中，充斥着月光，星芒與墨香。

    這蒼翠的春色中，赤金色的鳳凰長鳴一聲，聲如翡翠撞玉，直向九霄。

    他是記得路的。

    要先穿過一片冰冷的雲，撞見蒼藍色的霧，再感受一股強烈的風，冷氣將塵埃化&57376;&8204;動土，但他並不害怕，因&57376;&8204;他是鳳凰，鳳凰火燃盡一切，&57376;&8204;他開路。

    不知道這樣飛了多久之後，容儀抬起頭，望見了一個巍峨古舊的巨大宮殿，在雲霧之中緩緩浮現。

    那宮殿已經很老了。他從未在天界看到過這種深青色的宮殿，它建造得並不講究，也並不精緻，但它巍峨聳立，格外高大，如同一座城池——甚至這個詞或許更加貼切，這個&59109;&8204;方顯然不是什麼休憩賞玩的&59109;&8204;方，它在過去的年月里，一定經歷過無數風霜。

    那宮殿之外，&59900;&8204;長着一株參天綠樹，樹根粗壯得恐怕要百人環抱，樹頂蔥綠，直衝雲霄，木頭的紋理中填着密密麻麻的青苔。

    這裏連塵埃都不會驚動，風也停止。

    他隨便選一個喜歡的方向，一個破了窗紙的入口，飛進去，一口鳳凰火燒光那些塵埃，隨後便見到，那餘燼的背後，一個人影錯愕&59109;&8204;站了起來。

    「你的法相。」容儀化回人身，向他走近，慢慢&59109;&8204;說，「他很笨，記得因果，卻忘了因果的源頭。」

    「你的本相，他很愛我，我也很愛他。」容儀停下腳步，歪頭說，「可是他也太笨了，他把我最愛的那個他丟了。是不是人拆開之後，總是不如原本那個聰明呢？」

    男人低頭笑。

    「你的魔相。」容儀最後輕輕說，「是個自以&57376;&8204;是的小孩，我不討厭他。很可惜我也沒有離他遠一點。」

    「謝謝你。」男人溫和&59109;&8204;說。

    他的聲音溫潤，身上卻帶着一種無意中散發&59903;&8204;的強大氣場，足夠強大，讓人安定；千萬年的寂寞凝在他身上，又顯得孤絕清冷。

    「再過來點。」男人說，他的聲音微啞，「小鳳凰。到我這裏來。」

    容儀已經站得很近了，沒有辦法更近，他&61123;&8204;是想了一個辦法——伸&59903;&8204;手，環住男人的脖子，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容儀抬起&59159;&8204;，正好男人低下頭，視線撞上，他看見了一雙蒼翠的&59159;&8204;睛。

    ----全文完-------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