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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vin_高屋浮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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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站在塔尖上,眺望京畿的風光。皇宮的一座座高塔和頂部鍍金的雪白宮殿,高牆外繁華的街道上商場與辦公樓林立,各種新式的盒子樓房五顏六色,幾座地標性的高樓和教堂波折了天際線。遊樂園的摩天輪,雲層之上的天空堡壘,正在練習下降的飛行單兵,到了京畿邊緣,色彩褪去,灰白之中是軍事設施和正列兵排陣的秋京保衛部隊。

    徹明的冬天是漫長的,寒風從弗拉冰原來,夾雜着粗粒的雪和雹,吹過雪白的房屋,整整六七個月,有時更久。人們披裹着厚大衣物,在白天鏟去夜晚的雪,馬車踏過佈滿輪胎印的灰雪泥濘,黎明時煮沸的雪在黃昏時飲下。

    辛閉上眼,他童年時,沒有帶毛皮的大衣,沒有暖氣和輸送熱水的管道,也沒有往城市運送東方蔬果的一輛輛卡車。法伊斯托斯一世是暴君,他的殘暴,是報紙上長篇的處決名單,以及被征去前線的父親;而領主也是暴君,他的殘暴,在於征走了家裏最後的一罐做種的穀子,士兵們鬧哄哄地把院子裏的羊拖走殺了,他們烤着吃了,半夜喝着啤酒,在寒風中又唱又跳,在雪夜裏凍死了幾個。

    徹明的冬天是漫長的,但到了夏天,那就像一個天堂。暖風像蜂蜜浸過開着小花的原野,在大地上自由地奔跑,往森林那邊去,往藍天那邊去,往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那邊去。稀少的美好,都發生在翠綠的草地與爆炸性的明黃中。

    潔白的鳥,落在了他的手上,他往前一遞,如拋出了輕盈的紙飛機。摘下手套,他展開那拇指大小的信,默讀。

    有人在喊他,側身朝下看去,首輔從塔樓的窗戶探出頭,正朝他揮手。

    辛用手指將新搓成團,往前一彈,便被包裹着的魔力化作了一團小火球,消失在了半空中。他往前一倒,從塔頂墜下,落到首輔所在窗戶前,他伸手扒住窗沿,身子轉過大半個圓,翻身而入,站在了首輔面前。

    「大將軍好身手啊。」首輔笑着恭維道。

    「所言大將軍乃是臨危受命,我並沒有那個德行。現在秋京漸漸安定了,卻還稱呼我大將軍,我擔心這有所僭越。我感謝您的過譽,然而我只是參謀,哪怕兼任一方軍團長也不算有大名,而您是先帝所任的皇帝老師,希望大學士能直呼我的姓名。」辛恭敬地說道。

    「德行是開在權力上的花,風雨來則盡摧折。而能讓人經受住考驗的是金子一樣寶貴的品質,這種人是帝國的支柱、棟樑,對於這樣的人,權力也不過是攀附其上的藤蔓,予其生機與古韻。」首輔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沿着螺旋樓梯往下走。冬天的上午透過窗戶,在黑暗的空間中留下丁達爾光線,明暗刻畫着他溝壑縱橫的枯槁面容。

    「帕提奧閣下,」首輔悠悠說道,「古人曾有言,天道貴弱,削成者以益生者。神尚居十四域時,高牆有北,荒原有南,一歲有四冬,冬後有兩春,春後有四夏,獨秋而臨冬。秋日短暫,冬天和夏天是萬事萬物——也包括人——的落下與升起。於物,春夏盡則雪藏不遠,春夏是不定的起點,而冬天是必然的終點。是故徹明有國風——冬來則雪藏萬物,夏至而光華新生。於人,就老朽的體驗來說,衰老是果實成熟而落地要化成泥土的時刻,怎麼也無法說是冬天,應當是秋天才對。而幼年則在溫暖的屋子裏受到呵護,在爐火旁的搖籃里披裹着絨毛的毯子,則該是冬天。是先有冬天,再有夏天。」

    「恕我不懂那麼多道理,我曾是農人家出生。」辛在背後用冷淡的目光注視這個老頭,嘴上卻恭敬之極。

    首輔是阿羅甘塔家族出身,阿羅甘塔已然是高貴,卻是分支,而其宗族更是樹大根深——阿里斯科拉托家族,從黎明紀元傳至今天已有九千餘年。而帕提奧,歷史上沒有這樣的姓氏,如果哪天辛死去,也就斷了,仿佛從未有過。

    「伊薇大將軍如日中天,雖我與她是同一級別的官職,可他卻是從武力上強我遠了,你仰慕他是實在的,老朽,我,也尊敬強大的人,想來這是人的天性。對於他來說,夏天早就已經到來了」首輔用片刻的停頓省略了一句,繼續說道,「而閣下踏雪多年,現今春風如意,仍需知夏天才是陽光最燦爛的時候啊。」

    「我也聽說有句古話,似乎是南境的,叫高屋不可浮梁。我已經卸任了大將軍之職,再這樣高看我,我也承受不起了。」辛說道。

    首輔停頓片刻,透過窗戶的光正好照在臉頰,鼻翼拖長的陰影中,眼裏像是有某種活躍的東西跳動着。他儘量緩慢而克制,聲音卻仍帶着上揚的顫動,說道,「大將軍,古話確實是這麼說的。」

    辛臉上一副詫異於首輔忽然被什麼果核給嗆住了的表情。沒人知道他拾人牙慧的話哪裏觸動到了首輔的神經,也許是引喻失義,又或者是給了首輔一種狗嘴裏吐出象牙的震驚。辛吞咽唾沫,彎身湊近,再次強調道:「我已經不是大將軍了,這點是無法改變的。」

    「哦——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首輔平淡地問道。

    「在軍中諸將士面前,在宮殿之中還劍於大將軍,在京畿亦廣而告之。」辛補充道,「這事大家都知道。」

    首輔搖了搖頭,走了兩步,忽然停住,轉身仰首呵斥道:「大家都知道!呵,辛?帕提奧,你可知已犯僭越之大罪?!」

    辛一愣,雖然不知道這老頭究竟是幾個意思,但他是首輔,地位但凡低於他的都理應先單膝跪地謝罪;不過也不一定,他們正在樓梯上不好跪下,而辛現在是軍務也可以免於向大臣跪下,出於多種理由,辛只是站着說道:「如有冒犯,願受教誨。」

    「任命你的是皇帝,君之所授,神意亦合。」首輔用莊嚴的大貴族語調說道。然後,他眯着眼,嚴肅地質問道:「你說卸任,你跟誰卸的任?皇帝賜你的官職,除了皇帝誰能收回?!這事,你自己可別再提起了,就當它是謠言,否則你欺君瀆神的大罪可就完全坐實了。」

    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僵在原地。什麼,這就成欺君大罪了?這老頭玩這一出?!

    見辛沒有動作,首輔滿意地轉身繼續往下走去,邊走邊說道,「放鬆,你一則護衛皇帝殺出重圍,再而平定內亂,三而清明京畿,這邊是大功三件了;皇帝雖年幼,賞罰分明、識人善任亦有歷代賢君風采,必不至於治你這一罪。」

    「那麼我希望向皇帝陛下遞交辭呈。」辛連忙說道。

    「哦?」首輔兩眼一眯,眼角便像是揚起兩片羽毛,「多一重身份,多一份力量,有什麼不好?」

    「再說了,你有這麼大的功,即便沒有這麼大的身份,伊薇?菲洛也會覺得你有。那麼,為什麼不接受了呢,也算多一重保障。」到了一樓,首輔站在門邊,從長袍中抽出捲起綁好的羊皮紙,丟給辛。

    「這是什麼?」辛問道。

    「任命你時正是危急關頭,身邊沒有玉璽也沒有大黃印(徹明皇族宗室的族徽,分家的族徽稱為小黃印),皇帝便摘下樹葉沾血印上。君無戲言,神不虛讖,如今自然要補上符合你身份的正式任命狀。」首輔說完便大動作地拉開門快步走出。

    辛來不及說什麼,正要去追,外面陽光刺眼,幾個巡邏士兵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身前。辛連忙將任命狀藏到懷裏,士兵們轉身向他行軍禮,他也朝他們致意。

    辛抿着嘴,左顧右盼。首輔步伐之快,很難想像是一個垂垂老矣的佝僂老頭能有的,現在視野中已再難找到他的身影。

    辛步伐僵硬。

    任何一個像辛這樣了解伊薇的人,都會開始尋思:如果大將軍知道,會怎麼樣?要不要直接告訴她?可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大將軍還中了阻魔金屬製成的箭,因魔力暫時被壓制而總有些怒火還有咳血的事情,她一直為自己強大的身體素質和運動能力驕傲,如今因為咳血而不得不休養,她難免心情壓抑。


    大概是思前想後,仍決定不要在這種緊張的時候去觸霉頭,儘早找皇帝把這燙手山芋還回去就是了。

    辛加快步伐往前走。

    指導新的皇宮衛兵團後,伊薇拖着沒開刃的大劍往食堂走。

    雖然伊薇不像其他軍官那樣開小灶,而是總在食堂吃飯,但她的周圍總是有個半徑五米的巨大空圈,即便飯點人擠人,也沒人接近。

    伊薇還是能控制自己滔天的殺氣的,那麼這樣的食堂怪圈現象便只能歸結為一種避讓。這些衛兵里,有不少貴族子弟前來鍍金,而謀反時衛兵長能一呼百應,也是因為他們之間有着利益和血緣的綁定。這些貴族家的孩子,聽了他們父母和同齡人的,與伊薇保持着距離。

    但來鍍金的貴族子弟已經死了一波,現在加入衛兵團的寒門更多,怪圈卻只縮小了一米半,屬實讓伊薇有點小小的驚訝。

    一個人端着餐盤坐在伊薇的對面,他蓄着大鬍子,喝湯時得用一隻手壓住上邊的鬍子。

    「有話直說。」伊薇正吃着黃油麵包。

    「我今天聽說辛跟某個貴族在一起。」大鬍子說道。

    伊薇咽下,然後把麵包放在一邊,兩隻胳膊撐着餐桌,身體前傾。她一字一頓地問道:「斐迪拉,你聽說了什麼?」

    大鬍子正要重複,伊薇卻打斷道,「跟貴族在一起有什麼。你就說,你聽見他們說了什麼嗎?或者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嗎?」

    「士兵們傳的,我也不清楚。」斐迪拉避開她的眼神,但很快補充道,「但是大將軍,這明眼人誰不能看出來。」

    「斐迪拉,」伊薇嘆了口氣,「我教了你多少次,一個是別推脫,第二個就是你說話得給我說全,不然即便你有理也顯得沒理。你說你都當軍團長了還這麼慫,這樣下去你一懟不了貴族,二壓不住手下的兵,這軍團長不就跟白當了一樣麼。」

    「其實我覺得當參謀也挺好的。」斐迪拉小聲說。

    「要是你菜,我也就讓你跟着哪個軍團長混了,但你這麼有才,我不希望哪天你上司又犯渾不聽勸給打了敗仗,你又跑過來給我越級打報告,哭着說怎麼怎麼着。」伊薇說完想了想,「倒也不全然,因為你要真那麼菜,我會以你越級打報告為由給你直接踹出軍營。所以你稍微改改,好麼?」

    「嗯」斐迪拉咽了口水,終於忍不住,壯起膽子說道,「那我就直接說了。大將軍,你這樣器重辛,你這樣放任他功高蓋主,這下,你要麼殺了他,要麼」

    「打住打住,你可別給我出些什麼娶了他之類的昏招,」伊薇直接打斷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麼個性。」

    斐迪拉點了點頭,「那麼」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伸出一邊手臂,五指併攏伸直,向斜下方一划。

    「呃」伊薇皺起眉頭,「斐迪拉,你認真的?」

    斐迪拉點了點頭。

    「他昨天沒背叛我,前天沒背叛我,執劍站在重傷的我身前的時候,只是將我的劍還給了我。為什麼現在又打算背叛我了,你沒思考過這方面的事情嗎?」伊薇語重心長地說道,「我知道你是好意的,但我這個人,既相信邏輯,也相信經驗。都是靠軍功打上來的,辛從未有過害我的意思,我明白這一點。你要我就這麼對辛下手,我做不到。退一步講,如果我是會這樣做的人,你還敢這樣與我說這些嗎?」

    她忽然拿起餐紙捂住嘴,再放下時已經殷紅一片。她把餐巾紙捏成一團,在手中一把火燒了。

    「那些士兵沒見過厲害的異士,以為大將軍提着劍,用火燒那些叛軍,一人與幾十個異士戰鬥便是戰神一般了。但我知道,大將軍可是曾與那四十一名十三階大異士共同抵禦那場天災的。你說的那個時候,雖然已是生死危機,但先把嵌進了阻魔金屬碎屑的肺掏出來,然後發動大魔法,讓整個秋京與你陪葬是做得到的。」斐迪拉認真地說道,「想必辛也知道這一點。」

    伊薇嘴角拉起一個弧度,「你可別把我當瘋子啊。死都死了,我拉秋京陪葬圖什麼?」

    「你只反駁這一點,看來我對你實力的估計是對的。如果你沒有傷,巴塔洛那老狐狸如今絕不敢出兵往秋京來。」斐迪拉攥緊拳頭,「那我就說我們都清楚的吧,辛同你我便用我們的說話方式,同那些貴族則用舊的禮法,他是陽奉陰違的人。大將軍我寧可你變得可怕;我寧可有伊薇?菲洛這把明劍高懸在我的頭頂,也不願辛?帕提奧這把暗箭抵在我背後。」

    「暗箭」這個詞讓伊薇一抿嘴,她閉眼許久,終於用溫和的語氣對他說道:「即便是我,也會與人交談,測其言而和其音,為有共鳴,此路世人皆途經,古謂之曰小人革面,吾非小人,然異道尚徐圖,為之奈何?皆可矣。他怎樣說話和他怎樣心想,又一定遵循相同的模式嗎?斐迪拉,這個話題,就到這裏結束吧。飯菜都要涼了。」

    「」斐迪拉用袖子蓋住雙眼,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眼角泛紅,對伊薇說道,「大將軍,請您將我調至辛的麾下。我不願所侍之人再因我的無能而死去了。」

    伊薇仰頭看着他,瞪大眼睛,然後便是一笑,「呵,好啊,好啊好啊!」

    她連連點着頭,「這麼頂撞我是吧。」

    伊薇也站了起來,她一把扯下斐迪拉胸前的徽章。「你當軍團長當膩了,你想去辛那裏,好,成全你。」

    伊薇指着斐迪拉的肩膀,放大聲音說道,「我告訴你,辛是我信任的,是明白我的理想的。他是我的副官,在戰場上我願背對他,如果子彈從我的身後來,那就這樣吧!我不會因為那些無聊且可悲的東西而去約束或打壓他,等我死後,就讓他為我蓋棺論定吧!」

    聽到伊薇的話,斐迪拉抿着嘴,將軍銜摘下,拍在餐桌上。他挺身筆直地行了一個軍禮,然後轉身就走。

    有下屬去攔,伊薇大聲吼道:「別攔他!他覺得他什麼都懂,那便讓他看看——咳咳咳咳讓他看看誰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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