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殺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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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多人欺負一個，你們也不嫌害臊。」

    有着一頭亮麗長直黑髮的漂亮女孩此刻正皺着眉頭擋在一眾男生面前，像極了護崽老鷹。

    她的身後，一身狼狽的棕發少年正撿起地上散落的畫紙。此刻才剛下過雨不久，腳下的土地極為潮濕，不少畫紙都被水浸濕暈染，畫上的人物景色都變作了模糊的一團。少年的動作極慢，每撿起一張紙的動作卻極為有力，微微顫抖緊握着的拳頭，泄露了他此刻並不如外表般平靜的內心。

    被漂亮女生擋着的眾男生面面相覷，其中顯然是領頭者的高大金髮男孩一怔之後笑嘻嘻地開口，「同學，這似乎跟你無關吧？」

    「有不公平的地方就會有正義。這件事是跟我無關，但我會管到底。」漂亮女孩分毫不讓，微皺的眉顯示了她的堅定。

    金髮男孩皺了皺眉頭，張嘴想說些什麼，但對上女孩精緻的臉，藏不住輕視的眼神，他又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哼！今天就放過那小子了！」最後金髮男孩避開女孩譴責的目光，色厲內荏地說完，急急忙忙地招呼了同伴轉身就走。

    隱隱的，還能聽到這一夥五六個男孩的插科打諢聲。

    「老大，我們就這麼放過他了？」

    「來日方長！」

    「老大，你別不是看到那美女害羞了啊！」

    「去、去！」

    人聲漸漸隱去，打抱不平的女孩鬆口氣，轉身去幫少年撿地上的畫紙。

    她的視線在一幅畫上停留。

    那是一幅素描，畫的是夕陽下的湖泊。畫面正中央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一隅，兩隻水鳥嬉戲徜徉，對視間似乎含情脈脈。湖邊，一排整齊的蒼翠楊柳隨風擺動，盪出一片勃勃生機。更遠的地方，隱約矗立的摩天高樓只是一片模糊的暗淡背景，寥寥幾筆，不甚清晰。

    按理說，炭筆素描是畫不出景物的顏色的，但女孩發誓，當她的視線落在那畫上的時候，她好像看到了萬物復甦的春天那生機勃勃的景象。她聞到了花香草味，她聽見了清脆鳥鳴，她感覺到微風拂面，清香撲面。

    這是一幅活着的畫。

    「……謝謝。」

    一個極輕的聲音打斷了女孩的沉迷。

    少年的聲音不大，每一個字就像是怕說出來會咬到舌頭似的，帶着小心翼翼的拘謹。他帶着一副老式的金屬全框眼鏡，長長的劉海幾乎蓋到他的眉毛下。清秀的臉上幾乎毫無表情，顯然是習慣了不表露太多情緒，眼底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激。

    女孩抬頭，將手中的畫紙遞還給少年，清爽一笑，「不客氣。」

    少年卻躲閃了視線慌張低頭，只露出微紅的耳尖。只是當他視線落在那被沾污了的畫紙上時，一絲隱藏極深的恨意閃過眼底。

    他這是害羞了嗎？

    女孩有些驚訝地想，心中有個小小的聲音叫囂着想知道那畫中的地點。

    「艾瑞克！」

    但女孩的話還未來得及問出口，便被人打斷。

    匆匆跑過來的是個戴着大黑框眼鏡扎着麻花辮的褐發女孩，她的容貌應該是清麗的，但那副眼鏡將她的臉蓋住大半，令她只能成為一個隱入人群的普通人。

    「你沒事吧？」麻花辮女孩望着少年，眼中盛滿擔憂。

    「嗯。」被稱作艾瑞克的少年將所有掉落在地的畫紙都收拾好，對麻花辮女孩扯了扯嘴角低聲應道。

    「她是？」麻花辮女孩見艾瑞克果真沒受傷，終於注意到了現場的另一個人。

    艾瑞克極快地瞥了曾幫助過自己的女孩一眼，一抹亮色極快閃過，似仰望，似憧憬。他並未回答麻花辮女孩的話，低頭抱着畫紙匆匆離去。

    麻花辮女孩怪異地打量了女孩一眼，眼底有着淡淡的戒備，她並未跟她說話，而是轉身匆忙跟上了艾瑞克。

    茉莉看着兩人離去的方向，微微扯了扯嘴角。

    那麻花辮女孩是把她當情敵看了吧？可是那完全沒有必要。

    想到此行目的，茉莉臉上的笑容完全收斂，眼底閃過一抹小而強烈的冷意。

    她來到這所中學，是為了找人的。

    她會殺了他。

    那個叫阿薩爾·路特斯的男人。

    茉莉收緊了置於身側的拳頭，目光凝重。這一刻，之前的直爽模樣被面無表情所取代，極致的轉變令人心驚。

    她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當李愛國那個色老頭把腕式時光機扣在她的手上，笑着迎接爆炸產生的死亡光熱時的慈祥笑容。那是她從未在那老頭臉上看到過的表情，三年間，從未。

    她也無法忘記，與她相識了三年的人們一個個失去生命，變作毫無生機的屍體，而有一些，甚至連屍體都找尋不到。而她除了尖叫，除了哭泣，除了躲在角落，卻無能為力。

    左手不自覺地撫上了緊扣在右腕上的時光機，茉莉心中微沉。

    現在，她有了改變一切的機會。只要找到那個男人，在一切還未開始前殺了他，她所熟悉亦無法改變的結局便可以改寫。

    ——只要找到阿薩爾·路特斯。

    出於一直以來從未改變過的正義感而出手相助這件事並未乾擾到茉莉的正常計劃，之後她便遺忘了這插曲，在教務室找到了管理學籍的老師，將隨身攜帶削鐵如泥的手術刀抵在對方的脖子上，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了進入學校檔案中心的權限。

    阿薩爾。

    阿薩爾·路特斯。

    路特斯。

    阿薩。

    AL。

    ……

    但令茉莉失望的是，不管她用什麼關鍵詞搜索，都找不到那個男人，仿佛他並未入學。但她知道一定是哪裏弄錯了。李愛國親手將那份薄薄的資料交給她，當時雖時間緊迫，但好在那疊紙並不多，茉莉只花了十分鐘就將李愛國收集整理了六年多的資料牢牢記在腦中。

    阿薩爾·路特斯，2030年時世界最大恐怖組織HAM的首領，年齡不詳，身份不詳，甚至連樣貌也因為一直戴着半面銀白面具而不祥。2023年出現在公眾視線中之前的資料全都無法查到。李愛國根據2023年以前十多年時間裏關於全世界超能力現象的報告，推測阿薩爾應該是在2012年覺醒了超能力，地點正是當時有過一則相關報道的道斯中學。

    雖然李愛國又老又色，但茉莉對他的工作能力從來不懷疑。自2023年阿薩爾頭一次出現在公眾視野之後，地下反抗組織「鷹眼」由建立到走上規模之前，李愛國一直都作為鷹眼唯一的技術支持者，為組織成員提供武器支援，經他改良過的武器，不管是安全性還是實用性方面，都有了極大的提高。

    現在既然他將推測白紙黑字寫下，就說明這個推測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正確的。

    也就是說，之前茉莉料想的最麻煩的情況發生了——十八年前的現在，阿薩爾並不叫這個名字。

    打昏已經失去利用價值的檔案管理老師，茉莉小心翼翼地出了檔案辦公室。

    道斯中學共有五個年級，每個年級有五百多人——要從這樣龐大的人數中找到一個自己連樣貌都不甚清楚的人，不啻於大海撈針。

    茉莉眉頭微皺，下意識地看向遠方。

    行政樓之外是一條林蔭小道，平時見不到幾個人影。而此刻，一對男女正在爭執着靠近。正是之前的艾瑞克和麻花辮女孩。

    「艾瑞克，那女孩是誰？」麻花辮女孩露出拘謹的笑，眼底混着絲擔憂。

    艾瑞克目光微動，卻搖頭道：「我不認識她。」

    「那她為什麼要幫你？」麻花辮女孩緊追不捨。

    「我不知道。」艾瑞克抿了抿唇，自顧自地往前走，眼底已經帶上抹不耐。

    「你怎麼會不知道？」麻花辮女孩皺着眉頭，「在這兒，除了我，還有誰會與你站在同一條戰線！」

    女孩的話似乎是勾起了艾瑞克的不痛快，他神情一冷，停下腳步看着麻花辮女孩，壓低了聲音卻是一字一頓道：「溫蒂·諾依曼！」

    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艾瑞克！」麻花辮女孩氣急叫道，也明白他是真的生氣了，趕緊追了上去。

    早在看到兩人時，茉莉便找地方隱藏了起來。此刻見兩人遠去，她才從藏身處出來，皺着眉頭沉思。

    兩人的爭吵雖然是關於她的，但她並不在意。但剛才，那個叫艾瑞克的少年稱呼女孩為溫蒂·諾依曼……溫蒂這個名字或許很常見，但若是加上諾依曼這個姓，便叫人無法不心驚了。

    茉莉雖只在鷹眼裏待了三年而已，參加過的戰鬥卻也不少了。甚至有一次她還直面過阿薩爾·路特斯和他手下的兩員大將，至今她還為自己能生還而感到不可思議。而那兩員大將一個叫厲步言，是個嗜殺成性的殘暴男人，另一個則是精通計算機的溫蒂·諾依曼，那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強人，極為妖嬈嫵媚。

    茉莉無法將眼前那個乾癟樸素的女孩和十八年後那時尚前衛的女強人聯繫起來，她想這或許只是個巧合。

    但她很快就強迫自己將這種想法拋出。阿薩爾和溫蒂自露面起就是一起的，而李愛國的推測也是認為兩人應該很小的時候就認識。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巧合，如果說阿薩爾出現的道斯中學裏有個叫溫蒂·諾依曼的女人，那麼跟她關係很好的男性中，必定有一個就是未來靠着一身世界獨有的超能力無惡不作，將世界拉入混亂地獄的阿薩爾·路特斯。

    那麼說來……那個叫艾瑞克的靦腆少年，很有可能是那個阿薩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