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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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萊殿太后寢宮。

    侍候在內殿的徐姑姑聽到了裏面的動靜立馬進去，太后娘娘眯了眯眼，被她攙扶着坐起來。

    「什麼時辰了？」太后問。

    徐姑姑瞥了一眼殿內的自鳴鐘，那自鳴鐘有兩個腦袋大正滴滴答答作響，「已經申時三刻了。」

    太后就着徐姑姑的手喝了茶，又有些清醒，「安康過來了嗎？」

    那徐姑姑又攙扶太后下床，才道：「公主已經在殿外等候了。」

    「既然來了如何不早點叫醒哀家？」太后斜睨了她一眼，嘴裏有些埋怨道：「還不快服侍哀家起身。」

    徐姑姑心裏也不慌，像是早就習慣了太后的語氣，不卑不亢道：「太后娘娘忙着操心皇上的事，也不顧自個兒的身體，如今好不容易能歇個午覺，就是讓公主等等又有何妨？」

    太后由着徐姑姑為她穿上衣服，對着琉璃鏡又照了照，「就你話多，如今先帝就剩下這一個公主，也不好讓人覺得怠慢了她。」

    「太后娘娘英明，只是這安康公主每次入宮，哪一次不是惹太后娘娘生氣；奴婢的主子可是您，自然是事事為您着想。」

    太后想起安康的那堆糟心事，頗為頭疼道：「這後宮連個正經的高位嬪妃都沒有，還是趕快為皇帝挑好嬪妃，也讓哀家好騰出手，哀家覺着還是在棠梨宮的日子最為快活。」

    棠梨宮在京外三十里地，是乾德帝繼位後為太后修建的行宮；原先是一座廢莊子，被先帝修修賞給當時還是三皇子的乾德帝，後來乾德帝繼位後為了安撫喪夫的太后，便將莊子擴大修成行宮，裏面不僅有各種奇景，還有一些番邦的建築，別有一番野趣。建成後太后跟是時不時帶人過來玩賞。

    自乾德六年起太后便正式遷居於此，此次若不是為皇帝舉辦選秀，太后也不會輕易回到皇宮。

    徐姑姑也想起最近在皇宮遇到的一堆事，心有切切焉道：「是啊，還是在咱們棠梨宮的日子最自在。哪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連發個嬪妃的俸祿也有人過來問個不停，也太小心翼翼了。」

    太后不是不明白那順儀婕妤的想法，不就是怕但上事嗎？她心裏也有些瞧不起，這兩人也太膽小了，難怪在宮裏待了這麼長時間連個妃位都沒有混上。

    太后她老人家是不知道她兒子在後宮位份上有多吝嗇，這些後宮原先的老人早被嚇破了膽，就算有些手段的人如今都安分守己的待着自己的宮殿裏。

    沒辦法，皇帝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不吃這一招！這不像後來，後宮是真得生不出孩子，皇帝才破罐破摔依着資歷大封后宮。

    那什麼趙德妃、張賢妃、柳燕妃都是後來冊封。

    「行了，走吧！也別讓安康等急了。」太后扶着徐姑姑的手出了寢宮。

    安康公主是先帝的第二女，先帝女兒不多只有三名，兒子倒是生十幾個。

    大公主參與「八王爭位」時被殺，三公主難產而亡，皇帝這一代如今就剩下她一個公主。

    由於「八王爭位」時安康公主還未出閣，妹妹年紀小，她和幾位年長的哥哥也沒什麼交情，平日裏最羨慕備受寵愛先帝的嫡姐安寧長公主。

    先皇后早逝，安寧長公主是她唯一的孩子，先帝除了幼子最寵愛的就是她。

    可就算這樣「八王爭位」事後先帝也沒有放過她，安康公主是眼睜睜見着安寧長公主被先帝所斬殺，那時她被嚇破膽，只敢隨意選了駙馬就嫁了。

    駙馬是呂郡公的嫡幼子，自幼就極受家裏寵愛，養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紈絝性子，偏偏生的一張好皮相，讓當時急於出嫁的安康公主一眼相中。

    呂郡公在先帝時期便不受帝寵，沒有勢力，「八王爭位」時更是哪家皇子都看不上；好在後來三皇子乾德帝登位時，郡公府僥倖逃過了清洗。

    安康公主嫁過去時並沒有住進公主府，而是執媳禮住進了郡公府，她和駙馬也是恩愛了一段時日，只是時間一長駙馬難免舊性難改，時不時撮竄着安康公主找皇帝為其謀個差事。

    安康公主早被先帝的行事嚇破了膽，一心認為帝王最是無情冷心，哪裏還敢找這沒說過幾句話的三哥要差事。

    只是駙馬催的緊，安康公主稍一有猶豫，那駙馬就歇在妾室房裏用以威脅，安康公主是真的喜愛駙馬那張皮相，於是就被拿捏了軟處。

    她又想到太后作為先帝寵妃時，她和三妹沒少恭維孝敬過她。既然不敢跟皇帝提，那求求太后也是可以的。

    當時皇帝剛登基，朝廷被先帝砍了一批人空出了不少職位。太后一提，皇帝便給駙馬在皇城司里安了個曹司的職位，管着東市附近坊街的大門的鑰匙。

    駙馬得了差事也消停一段時日。

    只是駙馬實在是扶不起來的爛泥，沒幾年就在任上喝酒鬧事被人失手打死；就留下安康公主一遺腹女外加一庶子。

    太后還在皇宮時，安康公主便時不時尋太后為郡公府謀些好處。時間一長，太后也看出了苗頭，便不大理她。

    待後來太后出了宮遷居，那棠梨宮雖然離京不遠，但皇帝早已下旨不許人擾了太后的清淨。

    安康公主無法，她是沒膽子違抗皇命，後來也不堪忍受郡公府永無止境的要求，便帶着女兒搬到了公主府。

    自此次太后回宮後，安康公主就求見過不少次，僅有少數幾次被允許覲見。她不是不明白太后如今待她不比從前，只是太后已年近五旬，也不知還有幾年活頭。她想着能撈幾年是幾年，不然等太后一去，她與這皇宮也就斷了聯繫。

    此次她等候在偏殿，琢磨着待會怎麼對太后開口，一時又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巴不得太后晚點出來。

    不久就有宮娥過來宣她，安康公主隨着宮娥進殿，等候了一會兒，就見內殿的珠簾被人掀開，太后隨着一群宮娥出來，緊隨其後表情嚴肅的正是太后的心腹徐姑姑。

    安康公主見太后出來，連忙起身行禮，「兒臣給太后娘娘請安。」

    「免禮。」太后被徐姑姑攙扶着坐到殿內的主位上說。

    又見公主挺立着，又道：「來人給公主賜座。」

    立馬有宮娥上來為安康公主搬來了桌椅又上了茶。

    「謝太后。」安康公主在靠近太后的一側坐下，心裏有些惴惴不安。

    她喝口茶，平平氣。

    太后這還是第一次對她這麼客氣，前些年太后還在宮裏時，時常勸自己莫要慣着郡公府。只是自己當時被迷了心，一時聽不進去，畢竟是愛郎的家人，都是一家人，哪能分那麼清，還是後來吃了幾次虧才醒悟過來。

    自這次太后回宮後，每次接見她太后都沒有好臉色。她也知道自己的毛病，被郡公府的人求上一求就容易心軟，但畢竟是婧婧的父家，有些小事能幫也就幫了，也不過是厚着臉皮的功夫。

    前幾次太后都不耐煩了，也不知這次太后怎麼突然態度和緩了起來。

    「這次過來郡公府又是有何事求你？」太后飲了口碗中的羊奶，她習慣在午後醒來飲上一碗熱羊奶暖暖胃。

    安康公主臉一紅，裝作沒有聽出太后話里的諷刺，弱弱道：「太后娘娘，兒臣是有一件事要求娘娘幫忙。」

    太后抬眼看了安康公主一眼，心裏想着也不知這安康公主是真傻還是假傻。說真傻吧，如今那郡公府都被她握在手裏事事看她臉色；說假傻有時候又糊塗個不行，這些年自己也照看她不少，情分也都被她磨得差不多了，如今也就剩下個面子情。

    要是她連這點面子情都不剩下，也不知她還拿什麼來制約郡公府。

    被臣子拿捏住，她都替她丟臉。

    「是這樣，婧婧的堂姐這次也參與了選秀。那孩子是個實心眼，年前被十二弟所救，她就鬧着要嫁給十二弟……」說到這安康公主偷瞄了太后一眼又低下頭繼續道：「前兒個也不知出了什麼事被撂出宮，如今在家裏鬧個不停，兒臣那三嫂實在沒辦法便求到我頭上，還請太后行個方便，成全那孩子一番心思。」

    太后握着杯子的手一顫。

    安康公主嘴裏的十二弟正是太后的幼子，乾德帝的親手足。

    太后這一生與先帝也就生了這兩個孩子，先帝在時最疼寵就是她的幼子。皇帝登位時便封這個弟弟為晉王。為了慰藉太后的思子之情，更是將幼弟留在京城，不像其他皇子早早打發到封地，如今晉王年已十八後院沒有子嗣，也正是說親的時候。

    「哦……」太后臉色不變的問：「晉王已經和禮部尚書家的小娘子定了親，這樣你那堂侄女也要嫁？」

    意思是問她就算是嫁作妾室也行？

    安康公主扯着帕子道：「不是還有側妃沒有選嗎？」總比嫁給三哥好吧，三哥如今可都三十有餘了！

    太后「碰」的一聲將碗摔放在桌上，「哪有王妃沒有嫁就急着定側妃的禮？側妃沒有，孺人倒是可以騰一個！」她可沒有給兒子後院妾室撐腰的習慣。

    安康公主唬了一跳，見太后生氣，猶豫了下，猶不甘心道：「孺人也太低了……」

    太后也不給她臉，氣笑道：「這種不自愛的女子給她孺人位份哀家還覺得委屈哀家的兒子！」

    說完臉色一板，沒好氣道：「行了，這事我記下了，你跪安吧！」

    安康公主欲言又止，見太后這次真的生氣，又想到這次雖然沒有撈到側妃的位置，侄女起碼入了晉王府！也算達成了郡公府的要求，隨也不再糾結跪安離去。

    太后見安康公主離去，氣得將碗摔碎在地，恨恨道，「真是欺人太甚！這些人將眼光都對着晉王府後院，是指定哀家的皇帝生不出兒子嗎？」

    她雖然疼愛幼子頗多，但不代表她不疼長子，畢竟長子是她的指望；幼子可以寵，但長子才是她的依靠！

    先帝在時和她偏寵幼子，便是因為這皇位絕對不會傳到幼子手中。

    皇帝年幼時，有時見她陪着晉王玩耍眼裏便流露出渴望，她都狠心視而不見。那時先帝年紀大了，她年紀輕時在後宮結下不少仇怨，如果皇帝繼承不了皇位，那等待她母子三人的就是殺身之禍。

    後來皇帝小小年紀便明白自己的責任，再後來這些渴望的目光便再也看不見，皇帝也越發內斂，行事果斷成熟，就算見她再疼愛晉王也無所謂了。

    是她對不起皇帝，後來更是給他挑了那麼個媳婦，不僅無能還很善妒，弄得如今後宮一個子嗣都沒有。

    一想到這她就心痛自責，出了那件事她更是覺得沒臉見皇帝，寧願避居棠梨宮為皇帝祈福。

    「娘娘息怒，何必為了那些沒臉沒皮的生氣！」徐姑姑寬慰道。

    她自小就侍奉太后，後來更是跟隨太后進了宮，侍奉了太后一輩子，所有的事她都看在眼裏，她如何不明白太后的心結。

    當初她也不同意娘子疏忽皇帝的，再疼愛幼子也不能不管長子，如今皇帝與太后不親也不是沒有原因，這其中還涉及太后的親侄女先皇后。

    想必皇帝也是埋怨太后的吧！不然當年也不會賭氣兩年未進後宮。

    「想必這幾年後宮無子嗣出生，讓這些人心裏有了不該有心思。」太后嘆息一聲。

    「若不是乾德七年，皇上承諾四十無子便從宗室過繼一子，朝廷還不知到亂成什麼樣子！這些世家還不是覺着晉王殿下與皇上乃一母所出，就算過繼也應從晉王府中選取。」徐姑姑跟着附和道。

    太后哼了哼，其實心裏也有些無奈，皇帝沒有子嗣便地位不穩，當年皇帝提出過繼也是無奈之舉。如今世家大臣們都不指望着後宮了，一個個都往晉王后院擠，這叫什麼事？

    「好了，那些秀女的脈案送過來了嗎？還有幾天就是最後一關了，你讓人吩咐下去，這期間若是有人求見就不必再稟報哀家了，哀家一個也不見！」說到最後太后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