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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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業答辯分為三個大組，同時在不同的地方進行，之諾抽到的是第二組的第一號。明天就正式答辯了，之諾在腦海里模擬着答辯的流程，她是第一個上去的，沒什麼參考，也不知道老師會提什麼問題。只能一次一次的把答辯內容反覆的練習，控制好時間和語調。第二天開始答辯的時候，出乎意料的進行的很順利，老師對論文裏的內容進行提問時，之諾回答的很流暢，在這一刻之諾才真真實實的感覺到了自己這段時間所做的努力是有收穫的，畢業論文的完成是把大學裏所學的專業課融會貫通的一個過程，如果沒有這最後一步，那所學過的知識就無法從書本轉化為實際應用。不知不覺間，緊張的情緒已經漸漸消失了，之諾開始全神貫注的投入進了對論文的闡述中，這是她對自己大學四年的交代，答辯完畢後，之諾拿到了院級的優秀論文獎。本來只打算隨便糊弄一下，能畢業就好，可是寫着寫着就不自覺投入了進去，最後拿出來的畢業答辯效果還不錯。六月到了。

    s省的夏天一如既往的燥熱，在即將畢業的大四學生這裏還多了幾分不同的意味。如願考上名校的學生意氣風發，計劃着自己的美好未來，連帶着這夏天毒辣的陽光都順眼了起來。簽了工作或者考上公務員的人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奔赴工作崗位，正式踏入社會了。而還有一類考公考研失敗的人群，在這充滿了生命力的夏天裏負重前行，緊咬牙關的倔強里是拒絕妥協的不甘心。在大家浩浩蕩蕩的開始郵行李的時候，之諾正在學校附近找合適的房子。

    二戰的學生一般有兩種租房方式，一種是自己住個小單間，優點是一個人住比較方便，缺點是地方比較小，而且一個人承擔房租壓力比較大。另一種是合租，活動空間比較大，房租分攤下來比較便宜，缺點就是私人空間小，要和室友相互磨合。之諾本來打算自己租單間的，她的性格比較獨立，接下來打算沉下心來衝刺，一個人住也好。不過後來她的室友找工作找的不順利也想考研，又不敢一個人住，就和之諾商量一起合租。之諾想着大家知根知底的一起住也行吧，這樣她的房租壓力也小一點，最終就和室友在學校旁邊的居民樓租了個二居室，一個月八百，押二付一。平攤到之諾頭上就是每個月四百的房租，平常她在泡菜店打工大概每個月能掙六百左右，還包飯，勉強夠自己的開銷。不過第一個月要交兩個月的押金，之諾一下拿不出來一千二，就給林媽打電話說了這個事兒。

    「你們那裏怎麼那麼貴啊，這一下又是好多錢，哎呦，我們公司同事家孩子人家一畢業都開始掙錢了，我可真是羨慕人家這命好啊，你還記不記得你那個高中同學，就是我和他大姑在一個單位的那個，叫什麼什麼揚的，我聽說人家有工作啦，你跟人家打聽打聽，看看人家咋找的工作，好好跟人家學學，你聽見沒有？」

    「en」之諾喉嚨像哽住了一樣，她不明白明明她已經和林媽說過了自己要考研，為什麼林媽會像失憶了一樣一直一直提工作的事。

    「餵？你在不在啊，我說的話你能不能聽到啊？」

    「嗯」

    「不是我說啊，你可長點心吧，都多大的人了，我對你也是無話可說了，你自己看着辦吧。就這樣啊，我打麻將去了。」林媽終於心滿意足的掛了電話，之諾只覺得全身疲憊。過了一會，錢轉過來了，和錢一起過來的還有一句話，一個人在外面照顧好自己，之諾淚如雨下。

    日子就這樣過着，之諾每天在打工和考研之間打轉，一邊希望趕緊把這段艱難的日子熬完，一邊又希望可以再多一點時間去複習，一轉眼馬上到九月份了。這天之諾忘記拿英語筆記本臨時回了一趟住處。發現客廳里突然堆了好多東西，和她合租的舍友看到她回來了不自然的說道：「你突然回來幹嘛？」

    「哦，我的東西忘拿了。你這是要出門嗎？」

    「沒有啊，誰要出門了，我就隨便收拾收拾。」舍友說完就直接回了自己的臥室。之諾感覺有點不對勁，但是看看時間不早了就趕緊出了門。坐在自習室里，之諾想起這段時間室友也不複習了，每天躺在床上玩手機或者和家裏人打電話，總覺得有點不安。還是找機會和她聊聊吧，之諾整理了一下心情，繼續看書。這天晚上，之諾早早的回了宿舍，想和舍友談談心，看看最近是不是有什麼煩惱，大家可以一起商量着解決。剛剛進門，之諾就聽到了舍友的哭聲，還有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好像是她在和家人打電話。聽別人打電話好像不太好，之諾猶豫了一下就回了自己的臥室。整理了一下房間，洗了幾件衣服後，隔壁好像打完電話了，之諾給舍友端了杯水進去。「謝謝啊，」舍友接過水對之諾說道，「你今天回來的好早啊。」「對啊，今天打算回來洗一下衣服。」之諾隨便扯了個藉口，她現在不知道怎麼和舍友談這個事。「我出生的時候，我們家特別窮，那是我爸媽最難的時候，所以我從小就過的特別坎坷，因為沒有零花錢又特別內向，所以小時候都沒有人理我，我永遠都坐在一個角落裏。」沒想到舍友卻主動說起了自己的故事，「我好不容易磕磕絆絆的長大，結果我十幾歲的時候我爸媽生了我弟弟，他命多好啊，一出生家裏就有錢，我不是在乎吃的什麼穿的什麼，我難受的他們的態度，我從小有一點點做的不好的我爸媽就使勁說我，我什麼都不敢要，有一次我好不容易交到了一個好朋友，她過生日我想給她買個小禮物，你知道我爸說我什麼嗎？他說我自私，我永遠都忘不了他指着我的鼻子罵我你們有什麼資格過生日，你也配！我沒辦法，我就給那個同學打電話，我說我去不了了，結果我爸直接把電話奪過來，沖我的朋友吼，問我們這個年紀的人憑什麼過生日，我當時真的崩潰了」舍友說到這裏已經說不下去了，之諾拍着她的肩膀幫她順氣「我真的好委屈呀，從那天起我惟一一個朋友也不理我了，為什麼啊，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啊！我小弟，我小弟他今天過生日，他們給他做了一桌子菜，還讓他邀請他所有的朋友來玩，還錄了視頻，我小時候從來不敢帶人回家，因為他們不讓，憑什麼啊？！」舍友哭的喘不上來氣，之諾趕緊給她拿紙巾，過了一會兒，她漸漸睡着了，之諾給她關了燈就出去了，今天情況特殊，她沒問舍友是不是打算搬走，不過看這個情況她應該不會走吧，之諾嘆了口氣。

    往後的時間，之諾逐漸進入考研的狀態，安心了不少。這天她回家的時候，發現舍友正在打包東西，看見之諾在看自己，她對之諾說：「我決定回家那邊找工作了，在家我還能輔導我小弟，吃口熱乎飯，多好啊。」「那你不考研了嗎？」之諾腦袋有點懵。「考研有什麼用啊？還不是要工作，早點掙錢多好啊，省的啃老。」舍友一副仿佛過來人的語氣，眉眼間還帶着點輕鬆。「你走了那我怎麼辦啊？」之諾心裏堵得慌。「你再找個合租的唄」，之諾連話都不想說了，都九月份了，上哪再找合租的？說的輕巧。

    舍友轉身進了臥室，把門一關，之諾心頭火直接燒到腦門，耳邊嗡嗡的，她用盡了全部的自制力保持理智。舍友的態度擺明了是通知而不是商量，她其實有很多話想問，但是她心裏很清楚，不管她說什麼，結果都不會改變了。再糾纏，只會讓場面更難堪，她回到了自己的臥室，蜷在了床上，一種巨大的無力感襲來。她湧起一股強烈的惡意，她恨不得那個女的倒霉一輩子。她做錯了什麼呢？她最大的錯就是相信別人。不，不是這樣的，林之諾你不能這麼想，不要一遇到事情就這麼偏激。從頭開始想一下這件事，你本來是想自己租房子的，但是舍友說想合租你就同意了，刨去別人的問題，你點頭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萬一別人不租了，你怎麼辦？沒有，你想當然的把事情往好了想，完全沒有考慮過自己有沒有本事承擔合租的風險。再談合租人選，別人說要合租你就點頭，這個人靠不靠譜？事情證明，不靠譜，你和她住了四年，你都沒有發現她不靠譜嗎？其實是有苗頭的對不對？她大三的時候報了六級結果沒複習，直接在考場上睡了一覺，什麼都沒寫就回來了，這事你是知道的，對不對？這證明她確實有臨場放棄的前科你為什麼還要和她合租？抹不開面子？一起住了四年不好意思拒絕？抱有僥倖心理？她住一半直接跑了她好不好意思？她管沒管你？林之諾你活該！當初隨隨便便點頭你就活該有今天！好了好了，別罵了別罵了，腦海里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氣勢洶洶的指責着自己，一個可憐巴巴的抱着那個破破爛爛的自己求情。「呵」突然還覺得有點好笑，林之諾堵着的那口氣慢慢的散了，果然，人一旦從自己身上找毛病，脾氣就會突然變小。就從今天開始吧林之諾，你該用成年人的方式處理問題了，學會戒掉你那毫無意義的憤怒，所有的憤怒都來源於你的無能，你記住這句話。

    整理了一下心情，之諾開始想以後的事情，舍友退租是肯定的了，退租之後她也不打算再找合租了，一方面是時間太尷尬，已經九月十三號了，打算合租考研的人早就定下來房子了，找社會上的陌生人不確定性又太多，另一方面，自己也沒有那麼多精力了。可是這麼大的一個房子如果自己一個人住的話，房租水電物業費一層層的壓下來，也是很重的負擔，憑兼職的錢又根本承擔不了，如果問家裏要錢的話還有三個多月，想想林媽之前電話里的樣子之諾真的張不開嘴，進退兩難。房東那裏還有自己八百多的押金，這麼走了押金肯定也不退了，之諾一時下不了決定。連日的疲憊加上今天的打擊讓之諾提不起鬥志，她麻木的打開手機，隨便翻着瀏覽器上的各種信息，漸漸睡了過去。再睜眼已經是凌晨兩點鐘了，這一覺睡的好沉，灌了兩口涼水之後才徹底清醒。隔壁的燈還亮着，她走過去敲了敲門，室友果然還沒睡，心平氣和的問了一下她大概哪天走，問清楚之後和和氣氣的交接了一下押金條之類的就回自己臥室了，大家好聚好散吧。簡單的洗漱過後之諾又躺到了床上，現在的情況需要和家裏商量一下，是繼續租還是回家複習都需要家裏的支持，如今的自己太弱小了。第二天之諾給家裏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下這件事，林媽的意思是讓之諾回家複習吧，一個人在外邊開銷那麼大，自己一個人住家裏也不放心，之諾答應了。晚上去泡菜店兼職的時候和老闆說了這個情況，老闆也能理解，說好再干一個星期正式走，讓老闆有時間招人。剛好之諾每個月二十號交房租，二十號之前退租就可以了，押金是不可能退的，當買個教訓吧，這可真是步入社會的第一課呀，之諾自嘲的笑笑。十天後，之諾坐上了回家的火車，她突然想到自己的跆拳道報了兩節體驗課之後就再也沒學了，事情太多一拖再拖的就這麼不了了之了，以後吧，等我考上研究生之後我一定把你撿起來，等着我。

    到家以後之諾發現家裏大變樣了，林媽在之諾的臥室放了一個超大衣櫃和一個電腦桌，變成了衣帽間和書房，方便她學習，原來的床換了一張小的，之諾平常可以在小床上午休一下，晚上就和林媽一起住大的臥室。看着煥然一新的家裏，之諾有點感動，回家了。在家的日子平穩且枯燥，唯一讓之諾無法適從的就是林媽日益焦灼的情緒，之諾無法理解，自己考高中考大學的時候林媽明明很淡定，一直掛在嘴邊的是順其自然，為什麼這次會這麼瘋狂。一直到有一次發生爭吵的時候林媽脫口而出「畢業了天天閒在家裏面讓我丟人現眼」，之諾才明白這不間斷找茬的理由是什麼，徹底寒心了。從此每天都待在自己的小臥室里，晚上也搬回了小床上，沒什麼事母女兩個人基本不說話了。

    就這樣到了十月末，由於之諾已經回家了，所以考研報名也報在了家這邊，馬上要現場確認了，之諾需要找相關的證件，發現林媽趴在沙發上，猶豫了一下之諾還是走過去了，本來想幫林媽蓋上被子的，結果發現林媽臉色慘白，滿頭大汗，之諾嚇壞了，一問才知道林媽肚子疼，趕緊把林媽扶起來趕往醫院。到醫院一查才知道是慢性闌尾炎轉成的急性闌尾炎，需要馬上手術。在等手術的間隙，之諾和林媽聊天才知道，年初的時候林媽就疼過一次，當時沒有去醫院，隨便喝了點消炎藥就過去了，老一輩人總是習慣忍耐，不到受不了就絕對不會去醫院。看着林媽虛弱的樣子，之諾突然覺得自己好幼稚，林媽一直性格剛強，當年離婚之後一個人帶着之諾生活從來都沒有在人前表現過脆弱。那自己為什麼不多關心一下媽媽呢？醫院安排手術安排的很快，之諾坐在外面感到頭皮發麻，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雖然知道這是個小手術，但是之諾還是止不住的擔心，原來意外到來的時候真的不會給你任何反應的機會。

    手術一共用了兩個多小時，非常成功，住院觀察一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林媽被推出來的時候麻醉還沒有過，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林媽，之諾內心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這個事實，林媽老了。那個給她撐起一片天的媽媽真的老了，而她的媽媽只有她了。愛會催生出無盡的勇氣，人的成長往往只需要一瞬間，當身邊無處依靠的時候，自己就是自己的大樹。之諾開始每天在家和醫院兩頭跑的生活，剛剛動完手術的林媽離不了人，之諾來回都比較着急，一連幾天下來，忙的嘴裏長了幾個泡。不過看着林媽一點一點好起來，之諾心裏也一點一點的輕鬆起來。

    終於，林媽出院了，在醫院的這段時間，林媽看着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在她沒有察覺到的地方已經長成了一個可以依靠的大人了，堅強而理智，這是她的女兒！到了家之後之諾開始變着花樣的給林媽做吃的補身體，母女兩個人的關係也漸漸融洽了起來。日子慢慢的過着，但是之諾知道，出問題了，她無法集中精力了。她內心一天一天的數着日子過去，計劃做了一個又一個，但是她學習的狀態丟了，她開始經常性的發呆，不斷地看各種公眾號搜考研信息，其實這些信息她早已爛熟於心，但是卻無法停止這種行為，考研的時間一點一點迫近，之諾感覺自己會的東西越來越少，她翻着之前做過的數學卷子，發現很多之前做出來的題目現在都不會了，腦海中一片空白，她維持着表面的平靜不想去刺激林媽，內心深處試圖自救卻無能為力，數着日子去迎接考研的到來，雖然內心清楚想上的大學已經不可能了。但是既然已經決定了要走科研這條路，之諾總是不想退縮的。意料之中的考試如約而至，之諾家離考點太遠了，所以還在考點附近訂了酒店，林媽本想陪着之諾一起去的，不過之諾拒絕了，這幾天她還是想自己面對。坐在開往賓館的大巴車上，之諾給自己拍了張照片，照片裏的女孩面目浮腫，頭髮凌亂，眼神疲憊，但眉目之間透着一股倔強。兵荒馬亂了兩年的考研最後就在這短短的兩天裏有了結果，之諾走出考場的時候既有種解脫了的感覺又覺得自己其實可以再努力一點。回到賓館，收拾東西的時候之諾在考慮接下來的生活，離成績出來還有兩個月，她不想天天在家裏面待着，經過這些事情以後之諾希望自己可以儘快變的強大，為林媽撐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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